第191章
就見一名四十余歲留著歪髻中年大夫出列。此人名喚聿瓴,留著小山羊胡頗為干瘦,聿家算不上楚國大族,只是此人善逢迎溜須走裙帶關系,靠上一任楚國王后起家受封上大夫。 月前楚王崩逝,留遺詔特命西川侯羋融繼位,因那羋融是在秦國長大,諸子頗有微言,至今王位空懸,諸公子皆在游說各國。 聿瓴行了個大禮,因行前得了戚英的交代,他笑瞇瞇地拱手對王座:“西川侯夫人戚氏,遙祝王兄御極千秋。” 這一句突兀兀出口時,眾臣疑惑,趙穆兕皺眉,嬴無疾淡然。 而王座之上的趙姝難得的反應奇快:“寡人亦甚為思念王妹,聿大夫遠道而來,快上前說話,來人,賜座。” 二人對答之間,有王族耆老才反應過來,那位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戚夫人,原來就是從前時常跟著公子殊的一個有些癡傻的小丫頭。這聿瓴雖是個能人,卻也算是公認的佞臣了,聽他寥寥幾句話,就引導著王座之上的人說出了傾向西川侯的言論,有兩個古板正派的王族當先就看不下去,出言發難。 “聿大夫慎言,吾王年歲尚輕,你們楚國新君之位,自然是等周天子下詔。”幾名王族紛紛附和,很快就將話題越過此事,將聿瓴晾著佯辨起河務來。 即便他們出于禮數,話是朝聿瓴說的,可趙姝也聽出來,是她被聿瓴誘著失言后才引他們不滿。 階下幾人為修河力役又爭了起來,趙姝急著散朝,便心虛地說了兩句討好王族的話,哪知對方不但不領情,反倒轉過臉來,明為請示暗則刁難地讓她決策起來。 機鋒不止間,她哪里懂這些尺短寸長河工用料,又不好直說不知,倒是被問得語噎狼狽。 尤其是一個二十余歲名喚趙稟的年輕王族,不依不饒,言辭里越發流露出對新王的不滿,簡直就要指著趙姝的鼻子罵她昏聵無能了。 見他唾沫星子亂飛,以一人之力制得整個大殿無人能反駁,趙姝偷掃了眼趙穆兕的臉色,偷偷替階下這位捏了把汗。 唯恐趙穆兕治這人一個大不敬之罪,她瞅準了這位義憤喘息的空兒,見縫插針地脫口說了句:“啊,王侄高才大義又敢言直諫,實乃趙國棟梁。對了,聽聞你家祖母素有頑疾,寒冬凜月里腳掌脹痛不良于行,是否?” 趙稟一愣,想起晨起請安時祖母痛得長吁短嘆,臉色還是很臭,也順勢答了:“回王上,許多年了,延遍四方名醫,只愈發嚴重。” “多巧的事!”見他應聲,趙姝忙撫掌儼然:“寡人昨日翻到一本雜籍,記了舊時吳國的一樁病歷,正與你祖母病癥起勢出如一轍。古往今來,此癥僅有吳國那例,被一名鄉醫對癥治愈了。鄉醫與它起名叫痹癥,常是富貴人家年長之人所患,發病時,旁的沒什么,只是關節肘掌猶如被千蝎萬蟻所噬。趙稟,痹癥原來根本不難治,你歸家就叫祖母入宮來,寡人許諾,半個月就能下榻行路。” 翻看雜方研探怪病屬實是這段時日來,趙姝唯一的支撐,這種迷障幻境里尋路的過程,能讓她徹底忘我沉湎,也不會記得塵世里鉆心刺骨的痛。 便是在大殿之上,她也越說越入迷。趙國新王從未如此長篇大論,群臣默然,就連那趙稟一時間也無言以對。 聿瓴在旁暗觀,心中好笑稱奇,亦是篤定戚夫人同趙王的關系,明白這一會兒自己真是壓對寶了。 趙穆兕唇須抖了抖,老者撫了撫胸口,發現自己已然是氣到平靜。他出面斥了這幾個后輩,才將局面擋了過去。 . 一散朝,趙姝拔步便走,越過羽扇垂簾,她朝宦者令說:“留住楚使聿瓴,請他去勤恤殿,寡人先去候他。” 她步履匆匆,焦迫萬分,連跟著后頭的趙穆兕都沒瞧見。疾步跨下長階時,因著近一月萎靡不曾如何動彈行路,左腳一軟趔趄了記,一腳踩絆在宦者令的長擺里,側摔著重重磕在廊柱上,正中鼻梁。 當即鮮血淌得滿嘴都是,宦者令丁丑嚇得伏去地上把腦袋磕得哐哐響,趙姝沒來得及起身,撐著肘就這么挪行過去擋他,被丁丑一下又磕在掌間。 趙穆兕在后頭瞧得目瞪口呆,就見趙姝不覺疼似的,摸了下鼻梁,垂首啞聲哄:“沒斷沒斷,快快,你扶寡人走虹橋去勤恤殿。” 而后,兩個著急忙慌地就去了,連一眼都沒給后頭的新河君趙穆兕。 趙穆兕本想發作,瞧著她一瘸一拐的樣兒又有些酸楚,正覺一口氣堵著長吁不出時,便有小侍小心翼翼來報:“大人,御史趙稟請示您,家中祖母可否今日就送入宮來?” 第91章 解毒5 在與聿瓴私下徹談后, 趙姝方知戚英這七個月來的處境。她在西川受羋融獨寵,那羋融仍是一味好男風,得了封地后酒色愈發無度起來,把后宮諸姬妾空晾著。 因著一些機緣, 戚英得了楚王后的賞識, 由王后特敕封了西川侯夫人。 非是戚英不受寵, 而是她畢竟沒有正式的名分,羋融雖荒唐,初入西川, 也曉得夫人正妻之位,是個聯姻固權的手段。 楚王后敕令一入西川, 羋融也不問, 連羋氏帶去安插在宮中的勢力一應也交了戚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