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她尋了機會看過那小丫頭的嘴,卻駭然瞧見,里頭黑洞洞的,斷裂處凹凸不平,竟是被人生生拔了舌頭的。 她知國師季越是個擅長旁門左道的,可這么多年來,趙如晦四方游歷,對著貧苦百姓贈藥施援,那么多回,疫病蔓延的地方,她都膽寒不敢去的,他甚至能為解一個疑難雜病,同傷寒病人同室而眠。 做夢也不可能會夢到,這樣一個人,會這般殘忍地對一個還未及笄的小侍女。 她最是受不了悶的人,就這么神智昏昏,擔驚受怕地等到了九月初二日,趙姝實在受不得,她推開苦苦哀求的兩個仆從,‘嘩啦’一下掀開門,立在一群紛紛拔刀的軍士前頭,竭力用比他們更兇神惡煞的表情威脅:“叫你們主子來見我,要么我自個兒去,要么你們現在就動刀砍了……” ‘我’字尚未出口,一列甲士就跟著肖想多日的人步履匆匆地拐到院門外。 他還是頂著‘姬淏’那張清艷三春的臉,只是下巴泛青,桃花眼帶煞,似是多日未歇好的樣子。 “讓你們守好小姐,這是鬧了幾日?”一開口便是責問的話,兩個仆從立刻戰戰兢兢地伏地叩首,咿咿呀呀地,連爭辯都沒法子。 若是從前遭他苛待冷遇,趙姝必然是一見面就要撲上去嬌嗔發問,可今日,她也覺出了自己往日一葉障目,身旁兩個被拔了舌頭的啞仆不住用怪異聲調求恕,實則叫人難以忽視。 “不過是我一時悶得慌。”她緩步上前,直到立在他身前,難得冷著臉用審視的目光對著這人,話語間卻仍透露著關切憂惶:“今日已是九月初二了君侯,你……究竟作何打算?” 見她語調不善地走近時,兩旁甲士竟都防備地抽刀,趙如晦抬手制住,只冷冷說了句:“跟我來。” 彼時日陽高照,天地一派初秋清輝,如果趙姝知道是去何處,去了之后會見到怎樣的場景的話,或許,她會選擇逃避。 第82章 黃雀4 立在陰森潮濕的甬道深處, 對著刑架上那個幾乎血rou模糊的人,趙姝只覺著腦袋里耳朵旁一直嗡嗡響個不停,她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關得久了,或是才出現了幻覺。 “交出另一半虎符, 或是承認是胡姬私生。”趙如晦舉著一塊赤紅烙鐵走近刑架, 語調溫雅似哄慰:“你只要做一件, 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刑架上的人抬起頭,從凌亂污糟的發間露出一雙碧眸,卻是越過趙如晦, 直直盯著他身后的人。 趙姝驚得連退三步,卻是連垂首回避都做不到, 只是呆愣地瞧著他。 似是滿意她的反應, 對方竟嗤聲著朝她冷笑了記。 下一刻, 她猛得捂住嘴, 眼睜睜地看著烙鐵燙在他肩頭, 壓抑得痛呼后冒出一陣墨黑的煙氣。 在那一瞬里,她只覺著感同身受一般, 烙鐵的溫度焦燒著自個兒肩頭的皮rou, 便不想不顧地沖了過去。 才到跟前,卻被人一把扣在頸上,呼吸受制, 但聽耳畔人無情道:“都走到這一步了, 王孫失了羋氏的擁戴, 若是連這點支持都不愿給, 可叫吾等如何茍活呵?難道, 你不知局面僵著,她, 可也一樣沒活路!” 受刑多日都未吭聲舉降的人,卻在這一種威逼下,目色明顯動搖起來。 三人近在咫尺僵持著,連日來的一切,趙姝即便看不透徹,又如何不懂目下局勢,來不及震詫,她沒再猶疑,探手輕輕蓋在趙如晦手背上,哽聲只說:“阿兄,我疼啊……” 項側指節微松,卻聽頭頂人一聲冷斥:“秦王孫!你可想好了,是要她活還會死?” 一股子皮rou焦爛的氣息里,卻聽嬴無疾極輕地囈語了聲:“阿兄?” 這一聲喚極輕極緩,不帶任何情緒般蒼白透明。 也不知他只是在重復,還是在點出他們的關系。 三人皆是頓住。 趙如晦眉睫攏作一個川字,忽然一把將趙姝重重摜去地上,后者背脊腰側徑直撞在一側墻角邊,痛的整個人蜷起,趙如晦卻將烙鐵重新舉起,朝著墻邊的荏弱身影行去,不答反斥:“看來小樂的命也沒甚要緊,反正她命途艱難,這一世還不若早些了結的好。” 烙鐵火星四濺,堪堪停在趙姝眼前三寸。 只要略用一些力,鐵尖的部分,便能輕而易舉地戳穿她眼眶,甚至于,要了性命。 眼皮已覺出烙鐵炙烤的熱意,忘了恐懼,趙姝一動不動地歪在地上,失語般只盯著他瞧。 而數日前一幕,卻重又在趙如晦眼前上演。 “主公,十組中了寒毒的侍女藥性都解了,可是……” “當真!吞吐什么,說。” “可……可解毒之人俱成了眼盲,無一幸免。” 正是這個試驗結果,壓的他喘不過氣來。 解毒之法是他在少年時就布下的,當年他四方遍尋,終于是發現了鐘情蠱葉與另一種寒毒的相克之處。而巧合的是,當時趙姝體內的寒毒還未徹底漫到心脈,他便借了季越的信任,每旬在她的飲食里做手腳,用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將兩種寒毒對調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