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俯身湊到極近處,唇畔就要相貼之際,她眼中凄然濃重,他亦似猛然驚醒般頓住。 方寸之間,碧眸驟然縮了記,苦厄婉轉,他忍下欲,忽而輕笑著上去極俏皮地輕啄了下那菱唇。 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克制,才能從這方軟糯里理智退身。 雖是身苦,他卻目色柔和含笑。 “公子殊,我心悅你久矣,今日之后,大業之外,我必不再欺你辱你,唯愿與君終老。” 趙姝趁勢掙開他的桎梏,竟厲聲反質:“似吾這般無用癡傻,秦王孫,又何必欺心,你究竟心悅我什么?! ” 第58章 流民4 原以為會將他問住, 未料嬴無疾連片刻遲疑也不曾有,一下將她翻坐起來,似稚兒一般跨坐在他腿間。 他神情悠遠肅穆,語出驚人:“單憑你赤忱良善, 能濟懸蒼生, 旁人欺你害你辱你, 還要稀里糊涂地以德報怨,連對畜牲都心存不忍,如此秉性, 近乎癡傻一樣,你不知么, 世間或千萬人間都難得著一個……” 趙姝腦中一懵, 唇上熱意尤在, 她心中莫名局促尷尬起來, 遂小聲接了句道:“這算是在夸我, 還是貶我?” 今夜的秦王孫,她很是不習慣。 少女側眸荏弱回避, 嬴無疾瞧出她所思, 他心口倏爾guntang,頓了一頓,沒有再迫她轉頭, 而是俯身下去, 用一種近乎虔誠般的篤定語調, 在她耳畔: “那日你蹲下身為我卸枷, 你笑起來好像九天上的仙童, 那一日,我就想著, 若能生生世世與這樣人作兄弟,便是之后永墮無明,亦沒什么。” 那時候的王孫疾,不過才十六歲,卻已在秦宮里見慣了魑魅險阻,彼時,羋嫣還未收他入嫡支,他方喪親蒙冤,被逐入趙命懸一線。 似趙姝這樣無所求,只因不忍就會憑白對人好的,他只在那些騙人的圣賢書里見過,史冊里亦不見蹤跡。 “生生世世為兄弟啊,只怕王孫要被我拖累了。”趙姝壓下心頭陡生的茫然悸動,只撿了‘兄弟’二字刻意自嘲。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即便真個是傻子,也該明白了,她卻還要刻意去岔開話。 這不但是存心裝糊涂,更是迂回的推拒了。 嬴無疾瞇了下眸子,再沒了方才的溫柔意態,直截了當地總結道:“你我以私禮結發,拜過天地鬼神,他日,縱我御極,決不會碰旁的女子……小樂,你若堅持原本的身份,本君也有法子周折。” 她避無可避,只得垂眸狀似乖順地囁喏了句:“你我身份尷尬,私禮結發算是怎么回事呀,世間美人那么多,還是做兄弟……” 嬴無疾氣結,雖是早有預料,只心中總也還存著些幻想的,現下幻夢破了,他被迫著從短暫的溫情繾綣中醒來,心頭竟酸楚憤悶起來。 這等不適與朝堂上的不同,心口好似被巨石壓著,又有許多蟲蟻在爬一樣,雖則難受,只不知如何宣之于口。 目之所及,便唯有已受制躺在懷里的這一具風流裊娜的少女軀體。 憤悶遂轉作欲念,碧眸轉暗,卻因深曉她那吃軟不吃硬的脾性,便忽而展顏一笑,似無賴又似玩笑,將碰不碰,若即若離,他指節收緊,同她面額相抵:“為兄倒癡長你二歲有余,要做兄弟么,那叫聲哥哥來聽。” 在她頰側霞色淺淡顯出時,那些憤悶齟齬轉瞬就煙飛了似的,原本是帶了氣的戲弄,湊近時,他眼盛星河,便笑意燦然地直視著她,妄圖從少女臉上,再多掘出一分羞意。 他笑起來眉目璨然,平日端方儼然一絲兒也無,面上俏皮戲弄,近瞧時,卻又因實在生得俊俏,不會叫人覺著齷齪不端。 碧眸微彎,他眼底帶笑,似一汪深潭,就好像真的只是哪家的富貴郎君在私會情人,演那鳳囚凰的戲碼。 她周身清爽和暖,被他穩穩得托抱著,鼻息間漸有好聞的檀木香氣遮掩過血氣。 當心悸羞意徹底蓋過惶恐忐忑時,她心驚覺察,忽而就闔目冷了臉,不再佯作不懂,她斬釘截鐵地冷冷陳述了句:“王孫想要什么直說就是,到了邯鄲,我不過就是占個名位,也翻不出天去,只盼到時候容留一條性命,莫太苛待就好。” 他面上笑意散去,一張臉古井無波,審視般的一雙眼在她面額間逡巡。 長久的靜默似乎就是肯定了她的論斷。 遠處營帳不知何時亦沒了人聲,樹影憧憧,山嵐拂動,莫名靜得有些可怖。 以為點破了一切的趙姝,此刻反倒是又猜忌不安起來。 這世間尋常人相交往來,亦要講個等價交換,更遑論是公侯國主。 無用之人,等年歲一久,再加一條色衰愛弛,曾經的欲念交歡便根本算不得什么。趙王宮里多少美人,趙姝自覺男裝久了,遠沒有那些女子風情嬌柔,看多了這些,對于宮妃的遭際,她自是表面糊涂心里明白。 頭頂遲遲未再有答復,她免不得又驚疑起來,這道理她都懂,難道他不知嗎? 還是他根本不在乎……她的來日。 或許,她不該去點破。 思及那些不識好歹的宮妃下場,趙姝心里有些發毛。 一大片流云飛過,遮蔽天上半邊星輝月芒,夜色暗下許多,瞬間放大了她心底懼意,她雙手交握,右手握拳,用力磋磨起左手四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