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下的功夫，絕對的壓制、毫無顧忌地暴行里，趙姝甚至失去了反抗的念頭，她只是在想，或許自己多再動一下，這個人下一拳，也許就會打裂她的頭骨。

    就這么死在個邊鎮(zhèn)的黑店匪盜手里，或許，她會被寫進史冊里去。

    若論荒謬，或許能蓋過她父王去了。

    昏沉間眉角又挨了一拳，可她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

    她只得閉上眼，恐懼絕望里，猶如回到第一次服寒毒時，那永無間隙，無法逃脫的痛楚，在心里念著兄長來救自己。

    混沌間，面上驟然一熱。

    她睜開眼，看著少年的尸首從自己身上委頓去地上，一人執(zhí)劍側(cè)身立在后頭，比冰霜的更淡漠的一張臉上碧眸沉沉地盯著她。

    二人就這么對峙了許久，嬴無疾揮退從人，上前三兩下替她將脫臼的關(guān)節(jié)叩回。

    后置的痛覺似陡然蘇醒，淚水爭搶似地從眼角溢出，她顫著口，想要說什么卻又尚不利索，臉上一塌糊涂，青紫交錯間淚水不斷。

    男人盯著她的臉看了會兒，而后一俯身將人撈起，朝外走的時候，他面上沒幾分情緒，只是陳述了句：“若非本君亦走潼關(guān)，繒侯今夜，就該伏尸此處。”

    第52章 入營1

    沒有分毫譏諷, 語氣淡漠平正，仿佛是在同僚屬剖陳公務(wù)。

    印象里，他似從未用過這等平和卻冰冷的語調(diào)同她說話。

    可恰因其陳述的是事實，趙姝只覺自己還陷在先前泄憤般的暴行里, 那些拳腳好像仍舊要在下一刻襲來。

    似是要溺死在濃重的血腥氣里, 她急喘兩下, 兩手在胸前緊扣，朝他肩頭劇烈得瑟縮了一下。

    她甚至沒有去攏破碎的衣衫。

    嬴無疾掃了她一眼，隨手扯了件架子上的外衫, 他腳下不停，兩下將人裹好, 闊步跨過一地血污尸首, 踢開門朝樓下疾走。

    直到被橫跨著抱上戰(zhàn)馬, 赤驥嘶鳴著揚蹄, 空曠的荒嶺里, 清涼夜風拂面，趙姝才從這一夜的夢魘里漸漸緩過氣來。

    她斜靠在這人身前, 是并腿側(cè)坐的姿勢。

    這姿勢倒是恰好避開了她前些天拼命趕路帶來的磨傷, 只是赤驥換了戰(zhàn)時的短鞍，她膝彎只得架在他腿上，簡直算是半坐在他身上了。

    夏衫本就薄, 她腿彎處又早被扯破了, 這姿勢太過親密, 戰(zhàn)馬顛簸, 忽而就有一陣異樣從腹間漫開。

    這一夜驚險曲折, 她還沒意識到那黑店的炙rou也是有問題的。

    此刻，被這山澗的夜風吹了, 才后知后覺得意識到自個兒私逃的事。

    若非有外祖新給的封地，那她此刻的身份那，就只是一介私逃的質(zhì)奴。

    質(zhì)子境遇坎坷凄涼，常有客死。

    更遑論是逃奴被擒……若有攜了秘辛的，便會被交由獄尉處置，趙人曾還射殺過私逃的質(zhì)子。

    想到這些，趙姝忽然就覺著，肩側(cè)腿彎下，二人相貼之地，不僅熱且局促，還難以遏制得多了分懼意。

    繞道靈武鎮(zhèn)，嬴無疾僅帶了一隊十二人的親衛(wèi)，十二匹戰(zhàn)馬此時在星輝月芒的山澗邊，鐵蹄震動，荒野里，氣勢攝人。

    赤驥領(lǐng)頭，是用了全力的速度，顛簸中，她被牢牢壓制著，執(zhí)韁人只是在夜色中凝神尋路，出鎮(zhèn)約莫有半個時辰，身后人都未再多言。

    她瞧不見他的臉，卻能察覺到這一隊人行路緊迫。

    山路漸行漸深，兩旁皆是參天的古木遮天蔽日，好幾段險路懸崖暗到深不見底。

    過一處陡坡時，不知何處山頭，隱約還傳來兩聲猛獸的嘶吼。

    “執(zhí)炬！”赤驥仍是沒有慢下來的跡象，嬴無疾朝后喊的這兩個字，凌冽巋然，于長久的寂靜里駭?shù)盟念^一顫。

    很快便有二騎執(zhí)炬，一騎趕過他們前頭，一騎居中，隊列在山路上變幻，整肅寂然。

    山路險峻，這一隊人巡游有序的精湛騎術(shù)，縱使是在廉老將軍里，趙姝也從未見識過。

    好幾處貼著萬丈深淵而過，她都覺著要墜出去了，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便越發(fā)覺著這陣仗的陌生。

    連帶身后之人，亦全然陌生了。

    在這等陌生緊張下，入秦后的遭際，又一件件涌進腦子里。

    她忽然想到，從前在趙國救下他時，他瞧誰都是警惕冰冷，唯獨對她有一絲暖，可后來出了變故，奇賈曼‘被害’，她入質(zhì)于秦，便受盡苦厄，甚至于還有那一夜的屈辱。

    即便后來誤會解了，他亦替她百般尋覓寒毒的救命藥，可她不想領(lǐng)他那份微薄善意，就那么在他加冠的那日逃出咸陽。

    什么善意尋藥，都是微末。

    對秦人來說，入趙的籌碼傀儡丟了，才是大事。

    她知道，對王孫疾而言，權(quán)勢帝業(yè)，重過泰山。

    體內(nèi)的燥熱與懼意相沖，她都沒察覺自己時而顫一下的雙手。

    妨礙了他的帝業(yè)，不接受他的善意……

    懼意漸漸連那燥熱也要蓋過，胡思亂想間，她眼里依稀有些入魘的勢頭。

    赤驥疏忽揚蹄縱躍過一道寬澗，身子急墜間，她忍不住低呼了記，便立刻被一只有力的胳膊重重攬了。

    馬兒落地，在平穩(wěn)的官道上飛掠起來，嬴無疾稍能分神后，恰好借著月色瞧清楚她容色，略一思量，就看出了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