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攻下了楚西,就可將秦楚交界再推動四百里,正好同雍國夫人的封地相連。 再下一步,他得算好祖父還在世的日子,或許得親自領兵,撿一個最有把握的,身先士卒地為大秦攻滅第一個諸侯國。 如今除了太尉還是昌明宮出來的老臣,和祖父手里一支七萬人的親衛外,咸陽內外,他已然是擁兵最多的一股勢力了。 即便是籌謀算計得再小心,將一切變數都列出來,無論如何,乃至于兵戎相見或是血濺宮闈,他都有萬全的把握,御極大秦。 可是……縱然他心中有比登位更宏闊的愿景,只是,一顆心愈發不似活人,許多時候,政務一旦忙完了,空閑下來,他就會覺著不知所從。 尤其是在趙姝被姬樵接去別館的這幾日…… 一種奇異的執念在心頭涌起。 嬴無疾將手中剩下的那片蠱葉撕作三份,轉身尋了個紫檀寶匣將其中兩份收進,他端過被熱茶,就要將撕好的枯葉吞服時,他長眉一凝,還是又將手里的一份再撕作三份,只取了最窄的一份,遲疑再三后,合著茶水飲了下去。 既然陽蠱只要夠十之一二,就能對方體內的陰蠱發作十成,那他淺嘗輒止就可,只需體會一二分就好,又何必真個陪著那人一同癡狂。 說到底,也是近來心亂實在困擾,他不過借她消磨消磨,本就已是不該的放縱。 聲色之事嘛,嘗個新鮮體味過了也就罷。 這么想著,嬴無疾好生將剩余大半的陽蠱都收進了寶匣里,他心里想著,若是將來好聚好散,她若真遇著什么意中人,他就將這剩下的蠱葉盡數交了她。 . 另一邊,趙姝去了別館后,自是同大舅舅姬樵好一番相敘。 姬樵同她生母酷肖,已是過了天命之年,雖然身量不高面貌和善,只依稀能瞧出宗周嫡公子的氣度來。 甥舅敘完情后,姬樵一句不談洛邑之亂,只是在趙姝的追問下,將天子未曾病重之事告訴了她。 言辭寥寥,也算是對她暗示了,周洛的庶子之亂,或許亦是外祖同舅父的一場大戲。 經過兩日的交涉,秦人依舊沒有放人的意思。 趙姝一則看出了舅舅同祖父無恙,二則也為那日見到了大乙,對于離秦之事,她倒分毫不去催問。 只是在要赴宮宴的那日下午,姬樵又遣人來請她,欲言又止地說了幾句安撫的空話后,突然道:“小殊,你只記得,往后三年里,只可信王孫疾一人的話,恭謙些,此子尚算個能守諾的,你只管留在王孫府。那個常跟著你的戚丫頭,明日我定想法子帶走。” 姬樵畢竟未將她當外人防備。 到這時,趙姝才猛然聽懂,或許洛邑的庶子之亂,周王的稱病受制,還有秦國的公子翼攻周,這幾樁事,或許……原本都是她外祖參與謀劃的。 回去的路上,她忽然覺著莫名的失落悵然,不是為了歸周的事一時未得結果。而是,她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 ——原來外祖和舅舅,他們首先是宗周的天子儲君。他們或許早就知曉她在秦國的處境,只是,在社稷家國面前,她亦首先是趙國被廢的質子,而后才是……那個自小被她外祖抱在懷里,揪著他胡子玩鬧的稚童。 她只是有些疑惑,倘若自己從前是真的害過嬴無疾,倘若王孫疾同他們合作的條件之一,是要她的命,那么…… 結果會如何,她不敢深想下去。 算起來,她來咸陽不足兩月,若是不細數時,那人救她的次數,連她自個兒有時都未必能一下說出來。 列國政事何能這般紛擾,想到那人長劍滴血的模樣,趙姝心頭頓時又惡心不適起來,索性兄長就要來了,實在不行,她就將英英托了舅舅,想法子叫兄長帶她逃出去,天涯海角就算是去蠻荒之地,她亦不愿再深陷在列國這攤子臭泥堆里了。 正在別館里閑逛之際,卻見雍國夫人身側的老嬤辛酉急慌慌過來傳令。 “公子千萬莫怪,上回您族妹的事,夫人也是實在沒法子,她畢竟是個女流之輩。”辛酉來傳令,頭一句卻是告罪。 被按坐上快馬時,趙姝才從這老嬤口里聽懂,原來是羋嫣的腰疾又犯了,今早上已經是砍了兩個醫官的頭了。 聽的趙姝挽韁的手一頓,她皺眉平復了下怒意,也只好在辛酉的催迫好言下,快馬朝昌明宮而去。 這一回,羋嫣的態度是真的變了許多,趙姝看過后,才發現的確是醫官扎錯了xue位,她坦言此癥刺xue的位置刁鉆易錯,只是全程冷著臉。 末了,她接過渭陽公主嬴環親自端來的一小盞極精致的甜膩菜羹,因著味道不錯,她負著氣正猶豫要說的話,遂連滋味都未細嘗地一飲而盡后,行前,正色無懼地對羋嫣說了句:“夫人,那兩個醫官全然是無心之過,他們縱然是庶人草民,可亦有爹娘家人在等著回去。” 羋嫣從塌上起來伸了伸腰腿,卻是沒有惱,反倒極和善地同她點點頭。 待趙姝走后,這婦人看著她去的方向瞧了許久,忽而便斜眸睇向自個兒獨女,幽幽說了句:“環兒,今夜宮宴你便不用去了,燕國使節來前,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一步也不許出內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