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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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間狠狠一聳,嬴無疾收斂心神,頷首先問他:“下月攻楚的事宜可同羋嫣商議妥當了?” 得對方正色回應(yīng)后,他又說:“你知道本君手里的虎符尚未握熱,此戰(zhàn)要緊,卻得由昌明宮的來出面祖父才會首肯,他太過多疑,往后一月里,本君會暫避終南,將軍中得力堪用全數(shù)派出去,還有,融弟不許他不去,給他個監(jiān)軍的名分,讓章茂盯著。對了,讓廉小將也同去。” 事關(guān)重大,成戊剛想立軍令狀叫他安心,卻聽嬴無疾又說:“只是攻楚國西陲,山川形勢也摸透了,這次你不必隨軍。”他翻身上馬最后補道:“小戊,你親自帶足人到燕國去一趟,不惜代價,要么再尋一份解藥,要么……直接將那妖道捉回咸陽。” 成戊暗挑眉峰,什么也沒問,拱手稱是。刻意揚起的聲調(diào)叫馬上人側(cè)目,他忽然就是想頂他一句,故意俏皮地對跨馬之人道:“君上不用的藥原是要扔了的,臣想著王孫或許有用,都叫宮中醫(yī)官好生收了。人各有命,若是當真堪用,也夠撐個數(shù)月半載的,王孫可切莫辜負浪費了。” 這話意有所指,簡直是不敬了。 可嬴無疾只是瞇了下眸乜了成戊一眼,說了聲“知道了”。他無暇與他扯皮,揚鞭一騎絕塵地就入了昌明宮。 . 僅僅三刻后,當他揣著衡原君常服的丸藥再次跨進蘭臺西苑時,就瞧見趙姝正端著個碗坐在秋千旁的石凳上,腳邊是那只多日不見的大野兔。 她應(yīng)是在吃早膳,似乎是碗面片野菜湯,那只兔子顯然比她吃得快的多,她才吃得沒幾口,就從籃子里撥了兩回草給它。 采秠在清理桂花,一邊囑咐采嵩燙儲酒的甕一定要小心。 可采嵩明顯是對那只肥兔子更感興趣些,一面催著趙姝多講些養(yǎng)兔子的事,見采秠轉(zhuǎn)頭時,還總想偷偷去揪大野兔雜著白毛的灰色長耳。 “啊啊啊要死啊,你這爪子還能燙干凈甕嘛!”采秠回頭逮住他,就是一頓臭罵,“吃喝數(shù)你最多,干活啥啥不行,仔細把兔毛弄進去!采嵩,你小子能不能靠點譜啊!” 趙姝在一旁瞧他兩個實在有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她放下湯碗,頗費勁地將兔子抱到腿上,她低頭吧唧親了口兔頭,這一回卻是笑著幫采秠說話:“釀酒很難的,你手上沾了兔毛,明年可就沒桂花酒喝了。” 采嵩依言去冷水里隨意凈了凈手,一雙眼仍盯著那只不停大嚼動的兔*七*七*整*理子,十二歲的少年學(xué)兔子砸吧兩下嘴,好奇道:“它怎么從早吃到晚呢,這么吃,會不會吃死呀,我兒時老家饑荒,好多人餓的沒吃食,阿爺就去攫觀音土和草桿樹皮攪碎混成泥吃,好些人貪吃,就給生生撐死,死的時候那一個個臉都像個冬瓜腫著,貴人你是沒見過,還有那些人的肚子……” 趙姝聽不得這些,人餓到浮腫而死常要數(shù)月半載,是以即便是在戰(zhàn)場上,她也從未見過這等詭異慘況。可她又不好打斷采嵩,好不容易高興了些,此刻就只撫著兔頭垂首聽著。 采秠尚算機靈些,見他越說越不像話,便佯作暴跳怒起,掬起一捧桂花干就朝他兜頭揚去:“你個臭小子,口水都噴我酒壇里了,往常怎么沒見你那么能說,去去,滾一邊重新坐水來燙!” 三人一兔,日陽影綽,嬴無疾在一旁安靜地看了許久,到那兩個開始推搡笑鬧之際,他終于看不下去,沉著臉跨進了那扇海棠門洞去。 他都未及換衣,仍是方才那件半邊泥污的袍子。 遣走了采秠采嵩,嬴無疾從衣袖中摸出個二指粗的泛青竹筒,面無表情地遞到她跟前,并將上回在巖洞里,如何誤打誤撞地用這藥救過她一回的細節(jié)都說了個詳盡。 趙姝原還猜測著不知他是用什么法子救的自己,此刻接過竹筒,她自知身子要不行了,也不掩飾,抱著兔子又坐回石凳,一面聽嬴無疾講時,一面就急迫地從竹筒里小心倒了一粒出來。 十余年來每隔三月她都要吃一回藥,對著掌心一粒赤褐丸藥,她神色緊張地細嗅了許久。 “氣味顏色雖相類,只是成分絕不一樣,或許……是同銀針刺xue之法一種原理。”她將那藥又倒了回去,搖頭間掩下失望仰首苦笑:“還是多勞你費心了,不過,我體內(nèi)寒毒,天下間怕是國師季越先生才可能解的,先生十幾年來都在研藥。” 嬴無疾想告訴她,其實那妖道早留了解藥,不過是未曾給她罷了。 話到嘴邊,他又想到不好解釋自己的知情,只得肅目沉聲問她:“銀針刺xue或是用這替代的丸藥,最多……能延命多久?” 趙姝想了想義兄從前的告誡,不甚有把握地答:“若要硬撐時,至多三季絕無法超過十個月。” 這么說出來后,她才不得不面對——原來不管采秠的桂花釀到頭能不能成,邯鄲若再不來送藥,她應(yīng)是,根本活不到明年。 捋了捋兔耳,她心口酸苦恐懼,也不知怎么的,順嘴就低聲問了句:“王孫國事繁忙,總問我這病癥作甚,難不成還要設(shè)法,為我這等無用質(zhì)奴去邯鄲尋藥不成。” 她聲調(diào)低柔空寂,又似認命無畏,又似不甘傷懷,因著說話聲太輕了,那若有若無得暗嗔便要隨春陽微風(fēng)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