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6章 濕衣 被那看守潑了十余次,趙姝衣擺發絲皆在不住滴水,幾乎同直接落湖無異。 凜風被擋住,她略回了些神智,只是假寐著留意周遭動靜。 能覺出冰水不住得從她身上透進他衣衫里,眼皮微微留了道縫,便瞧見男人線條流暢的下頜,還有那深邃俊逸到近乎妖冶的面容。 從這個角度看,那輪廓便更相似了。 想到臨行前,如晦哥哥痛楚決絕的模樣,趙姝心里陡然悲愴到將欲落淚,她已經硬撐了太久,這天淵之別的境遇,連她自己都驚異求生的意念。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那面容絕美卻瘋癲的胡女。她不喜嬴無疾,但卻莫名覺他那胡女親切。 可那時,她秉性貪玩,他母子不過是微賤流民,新鮮勁過了,也早忘了顧念。 好像便是她回洛邑秋狩的兩個月,回來之后,那胡女被害,嬴無疾也不知所蹤。 …… 感受到肩頭臂膀的穩妥有力,一股子難抑的心慌蔓延開來,經歷了這一切后,她忽然猜度,那時候這人亦不過十六,該是怎樣可怖悲絕的一種心境。 于她而言,若將那言辭不通的胡女接入府內,不過是隨口一句話的事。 可世間之濁,生民之苦,女子之艱,她從前游冶享樂,哪里會想到竟有如此多的苦厄。 “屬吏王允何在?”頭頂清朗嗓音響起,她立刻屏息凝神,歪頭闔緊眼睛,一動不動。 但聽先前那屬吏一疊聲告罪,同這些日子的兇惡刻薄判若兩人。 “你無罪,只管起身。”嬴無疾慣會安撫人心,便是對這新來投靠的小吏,他也不吝口舌,甚至還客氣地捧了兩句,“王允,有一事本君還要勞你去辦。” 這屬吏是羋氏身邊一老宦的遠親,他私下聽聞過這位王孫的秉性行事,聽他這般客氣時,一時心中警鐘大作,卻又絕不敢顯在面上,只得強作鎮定,恭手待命。 “罰質子來此是本君私令,如何王叔會知曉。九原郡城旦近日病死不少,王允,你可知該如何做了?” 原來是石場戍衛混了細作,而他這個掌事屬吏竟未發覺,王允當即腦門沁汗,他知道王孫疾是個什么樣的主兒,告罪解釋惹了他煩,只怕死的更慘。只有辦成了事兒,他才自能避過牽連。 王允明白這個道理,當即不多言,只是拱手鄭重應諾。 然而當他看向王孫抱著的人時,又不知該作何態度。不是先前囑了他‘不必顧忌,只當一般重犯。’如今這場面…… 正犯難之際,遠遠地瞧見一縱人馬飛也似地過來。 有王孫府的侍從要來接手,被成戊一腳踢開了去。 嬴無疾古怪地瞧了他一眼,倒也沒有把人遞過去的意思。 反正回去也得換衣,懷中人又實在輕得沒幾兩rou,他朝成戊指了指牽馬之處:“去將赤驥牽來。” 趙姝忽然禁不住冷,不小心打了個寒戰。 正當她緊張之際,但聽頭頂有些不耐道:“罷了,今夜無事,還是不騎馬了,去尋輛馬車慢些無妨。” 待要登車時,嬴無疾回身望了眼還在石場勞作的降兵,忽然對成戊說:“你乘赤驥去尋太傅,請他給趙人工匠安排去處,照什伍制,入良人籍。” 厚重羊氈的簾幕落下,車輪滾動碾過冰封泥路,風燈燃起,車轎內萱軟無聲。 那屬吏臨時尋來的馬車里,竟也放了銅獸炭爐,轎廂并不寬闊,卻將暖意聚得更快了些。 經這久違的熱氣略略一哄,趙姝但覺血脈流淌起來,即便濕衣冰寒粘膩,她亦是吐息平和了些,漸漸回復了神智。 若說方才她還是半昏半演,此刻卻是徹底清醒了,只是出于生存本能,這溫暖安逸叫她貪戀,她怕醒了要被丟出車去,亦或是不想再被他言辭嘲諷,也就這么繼續昏睡。 燭火蒙蒙里,耳邊似聽的抖落衣衫的聲音。 正疑惑間,馬車重重顛簸了下,原本她是側面朝內半躺在條凳上的,這一下連反應都不及,人便被顛得一個翻身,朝外滾去。 還不等她驚呼醒轉,便又被一雙有力臂膀俯身攔下。 屬吏周到,車轎中不僅燃好銅爐,更是連替換的干凈衣衫都備了兩套。 觸手濕冷,嬴無疾見人還昏迷著,就打算替她先將濕衣換了。 想不到仇讎落難,竟還得他紆尊降貴,親自來照顧了。 他低聲嫌棄道:“真是無用。” 這一句雖不是好話,倒音調輕緩,同先前語調迥異。 抖開新衣朝邊上放了,他長指靈活,兩下就挑開了她腰間系帶。 動作之輕,一直到他來掀她胸前衣襟時,趙姝才倏然明白過來。 她猛地睜開眼,抖著潮濕羽睫,一手按住胸前衣襟,聲調細弱脫口驚問:“你干什么!” 嬴無疾亦似被踩了尾巴一般,手上動作不停,一下掙開她就將那件粗糙中衣掀至肩下,他丟過新衣,冷聲道:“正月還要與周人會盟,你若死了,本君就叫你的人一同陪葬。” 這樣殘忍威脅的話,若在往常,趙姝勢必要被惹怒。可她方才的確是被這人救下,亦聽的他赦免那些工匠的話,此刻便全然沒有當真。 中衣被他半邊掀去肩下,好在是隆冬,即便她是脫了外衣受刑的,中衣之下也還有最后一層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