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瑛入懷 第34節
另外兩個暗衛感同身受般地望向了他,此時他們的耳畔還回蕩著一墻之隔內傳來的仿佛能震破天際般的歡聲笑語。 連綿不斷的嘈雜聲響,已是讓他們難以招架。 又過了一個時辰,不知是哪個暗衛莫名地說了一句:“我們也不一定要這么近的蹲守薛夫人吧?退到院落外的那棵樹上也是個好法子。” 素來喜靜的暗衛首領以默認的態度應允了此事。 之后,這批暗衛們便退避到了宅院外頭的古樹之上。 可瑛瑛卻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仍是日夜不分地將周圍的市井婦人們喚到了自己的寢屋之中。 這一日,更有兩個素來不對盤的婦人們在瑛瑛房里爭執了起來,起先還只是打嘴仗,后來卻開始摔茶盞和砸瓷瓶。 鬧出來的噪音讓那些蹲守的暗衛們苦不堪言。 更有一個暗衛忍不住吐槽起了瑛瑛:“這位薛夫人怎么性子這般軟弱?還能讓別人在她家里砸她的東西。” 首領搖頭,默然無語。 這場喧鬧持續了一個多時辰,等到夜色深重的時候,才瞧見那幾個婦人從瑛瑛的寢屋里走了出來。 婦人們魚貫而出,個個臉上都洋溢著鮮活的喜色。 這些暗衛們并不擅于察言觀色,也不會探究人心,此時的他們尚且不知曉這些婦人們臉上洋溢著的笑意是因何緣由。 直到第二日的午時,暗衛們換了班之后,卻還是不見瑛瑛的身影——若換了平時,瑛瑛早已坐在臨窗大炕上做起了針線,可今日支摘窗卻是緊緊闔起。 暗衛們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便立刻闖進內院,不顧小桃們的驚呼聲,便一徑往寢屋里沖了進去。 空蕩蕩的寢屋里哪里還有瑛瑛的身影? 為首的暗衛臉色慘白無比,只道:“定是昨夜那群婦人歸家時除了岔子。” * 此時的瑛瑛已喬裝打扮了一番,并避過了王啟安設下的所有耳目,坐上了前往桃水縣的馬車。 她已吩咐過小桃,讓她帶著芳華與芳韻尋個安全的地方躲藏起來。 王啟安安排的暗衛在發現她不見了以后必然會把全部的經歷放在尋找瑛瑛上面,倒不至于和幾個丫鬟過不去。 大約一個多時辰之后,她所在的馬車便停在了刺史府門前。 此時的刺史府內仍是安置著許多流離失所的災民,她慌忙走進內院去尋鄒氏。 可找遍了整個內院之后,卻只尋到了周蕓的身影。 瑛瑛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周蕓便嘆息著說道:“嫂嫂把自己關在了佛堂里,薛夫人若有要事要與嫂嫂說,我便領你過去吧。” 話畢,周蕓便領著瑛瑛去了周府內院里最僻靜的一個院落,廊角上甚至還掛著些蜘蛛絲。 周蕓自覺愧對鄒氏,便停在了泰山石階下,對瑛瑛說:“薛夫人請便。” 瑛瑛猶豫了一瞬,隨后便推開了眼前沉重的屋門,入目的景象是身前昏暗的屋舍里一尊半舊不新的佛像。 佛像之前,一身素衣的鄒氏虔誠又筆挺地跪在了蒲團之中,嘴里念念有詞,周身上下籠著一股嫻靜不可冒犯的氣韻。 瑛瑛便立在門扉處,靜靜凝望著鄒氏的背影,早已想好的說辭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她該對鄒氏說些什么呢?是勸她大度一些體諒周景然的大義?還是讓她忘卻自己遭受的委屈,再設身處地地為周景然考慮一回? 這對鄒氏都不公平。 所以瑛瑛干脆什么話都不說,只是佇立在鄒氏身后,與她一起在佛香的沐浴下定了定心神。 約莫半個多時辰之后,鄒氏才從蒲團上起了身,她好似早已發現了瑛瑛的存在,回過身來朝她展顏一笑道:“讓薛夫人久等了,我方才在專心誦經,期盼著上蒼能憐惜我的誠心,答應我的愿望,所以不敢回頭與您說話。” 瑛瑛了然地點了點頭,只以為鄒氏是在為周景然祈福,心下愈發憐惜她,忖度了幾番都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她。 倒是鄒氏攏起了沉靜得無波無瀾的明眸,低頭淺笑一息,仿佛勘破了瑛瑛心里的猜測,便輕聲道: “我是在祈求佛祖,下輩子不要再讓我遇到周景然了。” 瑛瑛怔然不語,滿腔的肺腑之語再沒有出口的理由了。 * 瑛瑛在刺史府里待了十日,日日輾轉反側著擔心薛懷的處境。 鄒氏性情內斂,也冷著心不去過問周景然的狀況,只有瑛瑛與周蕓擔心著薛懷與周景然的處境。 只可惜周蕓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女子,在外頭沒有半分人脈,更不可能有能力去探聽得知知府那兒的消息。 瑛瑛比她還不如,她在江南人生地不熟,便是想使了錢去脈買些清竹縣的消息,也沒有門路。 只有鄒氏,她出身商賈之家,早先嫁給周景然的時候為了撐起家用而盤下了江南好幾處鋪面。 為商之人總有幾分人脈在。 周蕓便腆著臉去求了鄒氏,鄒氏起先是不愿,后因不想看周蕓凄然落淚,便道:“我是為了你,不是為了他。” 話里話外,分明是要與周景然一刀兩斷的意思。 周蕓心間酸澀無比,可她這個做meimei的既怪不了心懷大義的哥哥,也怪不了飽受委屈的嫂嫂。 “嫂嫂大恩,蕓姐兒沒齒難忘。”她道。 鄒氏卻冷笑一聲,后又輕描淡寫地說:“往后不必再叫我嫂嫂了。” 周蕓與鄒氏關系親近,知曉這些時日她受了多少苦痛,當下便順著她的話喚了一句:“鄒小姐。” 說罷,鄒氏便請了些三教九流的人去清竹縣探聽消息。 約莫等了三日,那些人才把清竹縣的消息送到了鄒氏手邊,鄒氏更是看都不看,只把信交給了周蕓與瑛瑛。 瑛瑛擔憂薛懷,便與周蕓一起拆開了信箋。 那信箋上赫然寫著:“周大人平安,薛世子被追趕進了西山,如今下落不明。” 第32章 不測 瑛瑛心急如焚, 卻只能從鄒氏的門路探聽薛懷的消息。 清竹縣出了大亂子,王啟安嫁女的喜事因一伙山匪的突襲而鬧出了大亂子。 周景然下落不明,薛懷也不知去向。 瑛瑛花了重金求那些鉆營在市井里的人去打探薛懷的消息, 銀子如流水般花了下去, 卻是一點消息都沒傳來。 鄒氏見她如此憂心忡忡,時而連用膳都沒了胃口,心里也不由得憶起沒了聲息的周景然。 澀然的酸意席卷著她全身上下的血rou, 鄒氏的軟弱只涌起了一瞬, 旋即便剛強地告訴自己:周景然這樣的人, 不會輕易死去。 他有鴻圖大業要開拓,怎么會死在一個猥瑣丑陋的王啟安手里? 瑛瑛卻是戰戰兢兢地為薛懷擔憂了十個日夜,直到十一日之后的清晨,滿身是傷的周景然才不知為何倒在了刺史府的后門。 晨起去倒泔水的粗使婆子瞧見了他,可是被他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嚇得臉都白了,一時又慌慌張張地去喚人來幫忙。 慢一步趕來的周蕓瞧見自家哥哥傷成了這般模樣, 那眼淚就如斷線的風箏般往下落。 瑛瑛使了這么多辦法都無法知曉薛懷的狀況, 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周景然醒來之后能告訴她薛懷究竟遭遇了何等險境。 可周景然受了極重的傷,幾碗參湯灌了下去,又有府醫為他施診延脈, 卻還是沒有半分要醒來的跡象。 瑛瑛在廂房里等的心急如焚, 實在是抑不住自己滿溢的快要淹沒心池的擔憂, 便起身走到堂屋去問周蕓周景然的情況。 周蕓紅著臉答道:“哥哥身上沒一塊好rou,好在沒有傷及根本, 大夫說好好養段時日就能痊愈。” 這便是短時間內沒有蘇醒過來的跡象的意思。 瑛瑛難掩眉眼里的失落,卻還是安慰了幾句周蕓, 并與她一起替周景然祈愿了一番,愿他能早日醒轉過來。 倒是鄒氏不曾露面來瞧過周景然一眼, 周蕓還親自去鄒氏房里向她言明周景然駭人的傷勢。 她本是想著,如今哥哥與王玉嫣婚事未成,只要向嫂嫂低個頭,和離一事便能作罷。 若換了從前的鄒氏,只怕早已軟了心腸,在周景然床榻前忙前忙后地照顧。 可如今的她已想明白了何為自尊自愛,周景然有他的大義要去做,她也有自己錦繡人生要過。 既已和離,便不必再回頭。 * 又過了小半個月,周景然才緩緩醒了過來,他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人去把瑛瑛尋了過來。 瑛瑛因擔憂薛懷而寢食難安的緣故,本就清瘦婀娜的身軀越發輕渺如一縷薄煙一般。 周景然才恢復了些許氣力,便慘白著臉告訴了瑛瑛在清竹縣究竟發生了何事。 在他與王玉嫣成婚前一日,薛懷與王啟安和他一起舉杯共飲,三人飲到了后半夜,把王啟安灌得神志不清。 酒意上涌,薛懷便嘗試著套王啟安的話,迂回地問了好幾遭,總算是問出了些蛛絲馬跡。 原來那些賑災之銀不在王啟安的手里。 那時這臃腫肥胖的貪官握著手里的杯盞,饒有興致地望著即將要成為他女婿的周景然,實在是掩不住骨子里的自得之意,只道:“除了陛下,誰能將我頭上的烏紗帽扔下?我可有免死金牌呢。” 這話一出,周景然便與薛懷在觥籌交錯的光影里對視一笑。 兩人還想再繼續套話,王啟安卻因不勝酒力而倒了下去。 薛懷借故將他扶回了外書房,與周景然一齊翻閱他書房內的博古架,雖沒尋到關于賑災之銀的蛛絲馬跡,卻尋到了一封王啟安與英平王往來的書信。 信中內容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問好之語,通篇沒有任何異樣的詞語,倒是結尾畫上去的一個印記讓人印象十分深刻。 薛懷當機立斷般把這封信藏了起來,與周景然一起當做沒事人一般走了出去,并道:“若這封信不要緊,這老狐貍必然不會去尋。可若是這封信事關重大,我們就更不能拿出來了。” 周景然明白薛懷的意思,兩人便在抄手游廊處分道揚鑣。 大婚當日。 王啟安臉上沒有半分異色,對待薛懷和周景然的態度仍然熱絡無比。 薛懷本是不打算在大婚當日就與王啟安兵戈相見,誰曾想他前后腳跟在周景然身后進了內院,便發現往常滿是奴仆的廊道上空無一人。 他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暗中給周景然使了個眼色。 后來薛懷帶來的死士便與王啟安的暗衛們廝殺了起來,周景然并沒有什么腿腳功夫,便在薛懷的示意下逃離了知府府邸。 不僅如此,薛懷還派了詩書和五經貼身護送他離開,詩書和五經皆是武藝高強的小廝,卻也花了不知多少功夫才保下了自己的一條命。 “后來的事我就不知曉了。”周景然每說一句話,喉嚨口便會生起一股火燒般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