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多嬌 第20節
若是魏欽不來找她,明黛都不知道原來已經這般晚了,明黛懶得動,慢慢地伏在方幾上,臉頰枕著手臂:“你要用燈自己點。” 堂內所有的燭臺都被魏欽點亮了。 明黛懨懨的小臉清晰地映入魏欽的眼眸,她眼周肌膚白皙,倒是真沒有哭過的痕跡。 她也察覺到魏欽真在打量自己有沒有哭,只覺得自己被他看輕了,又坐起來,撐著下巴,略顯得意地說:“小瞧我了吧?” 魏欽不想提醒她,自己夜間曾聽過她躲在屋里偷哭多少次,他哼笑一聲,幽深的眸色微閃,靜靜地看著她。 他方才沐浴更衣過,身上披著湖色道袍,一向高束的整齊的發髻也有些松散,在昏黃色的燭光下,他看上去竟少了幾分冷硬,眸光竟然有些柔和。 “大晚上的不睡覺想來瞧我的笑話,你真無聊。”明黛撇頭去,側臉朝著他,肯定是她看錯了。 明黛忍不住喪氣地哀嘆,這下好了,連眼神都不行了。 魏欽望著她的側顏,不覺的瞇起眼眸,面色微凜:“你耳朵怎么了?” 他下意識傾身,伸出手。 明黛卻是一驚,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樣,帶著身下的圈椅往后退了退,側身打掉他靠近自己右耳的手:“沒有事。” 她手掌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右耳,呼吸凌亂,眼睫飛快地顫抖。 魏欽只是瞧見她耳朵上過于醒目的抓痕,問了一句,見她的反應,臉上閃過意外。 明黛楞了楞,瞬間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她別開他的視線:“我自己不小心抓的。” 她手指微松,僵硬地放下手,露出她小巧白皙的耳廓,素白柔嫩的肌膚上橫著亂七八糟印了血的抓痕。 魏欽瞥了一眼她的手,削蔥般的手指上并未續長指甲,她的指甲修剪的干凈圓潤,要多不小心才能將自己撓成這般? 魏欽扯了扯唇,沉聲問。 “傻了嗎?” “為了裴二郎氣成這般?你真想嫁給他?” 明黛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聞言站起來,口不擇言地說:“對沒有錯,我就是想嫁給他,想嫁得不得了?” “你又不想娶我,你這么關心我想不想嫁給他做什么?和你有什么關系?” 魏欽冷了臉,立刻起身甩了寬袖,闊步往外走。 這回是真動了怒。 直到踏出門框的那一刻,他耳邊傳來一聲抽泣,魏欽稍稍遲疑,深呼一口氣,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 沒想到就這一眼,眼睜睜看著明黛豆大的眼淚從眼眶里滾下來。 魏欽心頭猛地往下墜了墜,一瞬間,他好似嘗到了心慌的滋味。 明黛毫不在意,抬手抹去,倔強地看著他,無所畏懼繼續說:“裴家耕讀世家,書香門第,如此清貴的家族,裴子京又會讀書,還有個在京城當大官的伯父!揚州城內多少小姐想嫁給他,等他將來入朝為官,我多威風?” 魏欽站在門前,不客氣地諷刺道。 “他多清貴?清貴到找鹽商聯姻?” 明黛身形明顯一頓,眼睛瞪大了,紅彤彤的眼睛震驚地看他。 魏欽根本不把裴家放在眼里,說起話來也刻薄。 “還非得要甄家親生的女兒?” 明黛雖愕然,但堆在心頭的那股氣好像莫名的消散了,她眼眶里蓄著淚,甕聲甕氣地說:“你說的對。” “裴家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裴子京讀了這么年書,身上也沒有個功名,比不上你。” 魏欽目中晦澀,他難道還要謝謝她的夸獎? “明明兩家是正常議親,偏偏他母親眼睛總是長在頭頂上,每每見到我,不是說我戴的金簪俗氣,就是說我書念得少!” 明黛氣呼呼地坐回圈椅上,一聲聲的控訴。 “我的那支金簪可貴了,上面鑲著一顆這么大的綠寶石。”明黛用手比劃寶石的大小。 “漂亮的不得了,晶瑩剔透,不管是白日還夜間,都閃閃發光。” 又一顆淚珠從她眼角滑落:“可我現在什么頭面都沒有。” 魏欽嘆息,真是個小孩兒脾氣。 他能和她計較什么。 魏欽走回去,在她身前站定,沉眸看著她濕漉漉的面頰,將自己的帕子遞到她面前。 明黛不客氣地拿過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哽咽地說:“那是我十歲時姑奶奶送我的生辰禮,哇!我又要過生辰了。” 她扳著手指數了數,她生辰正是在六月底,還有五天。 “我送你。”魏欽突然開口。 “什么?”明黛吸著鼻子,可憐巴巴地說。 魏欽輕描淡寫地道:“綠寶石。” 明黛呆呆地看著他,手指圈出一個鴿子蛋大小的圓:“這么大的哦?” 魏欽頷首。 明黛被淚水浸過的眼眸亮得嚇人,熠熠生輝,就算魏欽現在讓她叫他姑奶奶,她都愿意,她忍著尖叫,小心翼翼地問:“那你想要什么?” 魏欽漫不經心地靠到下首圈椅的扶手上,棱角分明的下顎微抬,看她:“你喜歡他?” “誰啊?”明黛滿腦子都是綠寶石,哪里聽得懂他的話。 魏欽:…… “裴子京。” 第二十章 她喜歡裴子京嗎? 明黛從來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魏欽的喜歡是什么意思呢? 啟初甄家與裴家兩家有意結親時,明黛自然是歡喜的,她喜歡甄母給她描繪的嫁入裴家后的錦繡未來,她喜歡別人看她將要許得好姻緣時艷羨的神情,她喜歡裴子京為了討好她對她百依百順。 后來這樁婚事告吹,她因為裴母的羞辱而憤怒,會為甄母的行為感到委屈,她更難過甄母替甄明珠全心全意謀劃,卻好像從來沒有嫉妒過甄明珠能嫁給裴子京。 就像今日裴子京突然找到她,對她剖白說非她不娶,她心里頭一個念頭不是開心而是他想害死她! 明黛腦中亂作一團,臉上也不由得浮現出茫然和困惑。 魏欽看得清楚,心頭復雜難言,分明還是不通情愛的模樣,又見她非要仔細專研,似乎鉆進牛角尖了,清咳一聲,打斷她的思緒:“好了。” 嗯? 明黛回神,不由得皺眉,他什么意思,不是他先問她的嘛! 她抬眸看他,不高興地說:“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剛哭過,話話時甕聲甕氣的,又帶了幾分嬌嗔,濕漉漉的眼睫一眨,原來今夜的星光全綴進了她眸中,魏欽不著痕跡地轉開視線,輕描淡寫地開口:“你餓了嗎?” 明黛的確是有些餓了,她點點頭。 “姜娘替你留了一盅魚湯。”魏欽淡淡地說。 本就是專門為明黛燉的,她不曾過去吃晚膳,便一直溫在爐子上。 明黛坐在魏家廚房里的小桌旁,看著魏欽親自幫她把魚湯端上桌。 明黛眨吧眨巴眼睛,魏欽這個人看起來格外的不好接近,說是冷漠,其實也傲得很。 明黛目光落在他手上,素白的手腕搭著織滿精致暗花的湖色緞寬袖,手背光滑能看到淡青色經絡,十指修長漂亮,這會兒竟端著一只與他格格不入,煙火氣十足的砂鍋。 她總覺得魏欽今夜有些不一樣,到底哪兒不一樣,她又琢磨了不出來,她回想了一番,她突然想起來,到底還是讓他看了笑話,也不知剛才怎的,竟然當著他的面就哭出來。 有些丟臉,她面上一窘,聲音都弱了幾分:“謝謝。” 她舀了一碗湯,又沖著魏欽搖了搖,示意他可以先回去睡覺了。 魏欽眸子一瞇,倒也沒說什么,獨自回了二樓。 魏府對明黛而言已經很熟悉了,就算她一個人待著也很自在,她輕舒一口氣,藏在桌下的腳腕晃晃,一張俊美到有些陰柔的面龐陡然出現在眼前。 陳愖換了一身雪青色的寬袍,一只手握著酒壺,一只手扶著門框,狹長的眼眸古怪地盯著她。 好在廚房燈火明亮,明黛才沒有被他嚇一跳。 陳愖舉起手中的酒壺問她:“喝嗎?” 明黛從前也愛吃酒,她仔細數一數,已經好長時間未碰過酒了,可惜這會兒太晚了,她喝魚湯就好了,她握緊匙柄謝過他的好意。 “你嘗嘗,”陳愖似乎看出了她的猶豫,勾著笑,“這酒不醉人。” “那……我就喝一小杯。”明黛還是沒有忍住,欣然接受他的邀請,只是稍微矜持了一下。 陳愖坐到小桌對面,執著酒壺替她斟酒:“保證你不會后悔。” 明黛只單純地聞一聞,就已經聞到杯中誘人的淡淡的酒香。 陳愖手掌懸在杯上輕輕一點:“請。” 明黛捧起酒杯,酒色清涼,她試探地看了陳愖一眼。 陳愖頷首示意她放心。 明黛淺抿一口,入口柔和,酒感醇厚有些烈,但隨后又慢慢地嘗到一絲果香,滿齒回甘,她眼睛都亮了。 “這是什么酒?” “醉花釀。”陳愖替她將酒杯的酒添滿。 明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她沒聽過! 陳愖笑了笑,這是他自己親手釀的酒。 明黛一邊喝著酒,一邊聽他介紹著如何制酒,入了神,不知不覺已經數不清多少杯酒下了肚。 直到腦袋昏沉,面色酡紅,手指都握不穩酒杯。 陳愖眸中精光閃過:“明小姐,你與魏欽究竟是什么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