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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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是聞夕,就?連與她少有接觸的灑水丫鬟都能?感受到她步伐中的雀躍,心情看?上去也?甚是愉悅。 守在?檐下踮腳眺望的丫鬟睨見院中的身影,回頭看?了眼身后小?跑到秦楨跟前,微微福身,道:“姑娘,夫人來?了。” 秦楨微怔,挑眸越過丫鬟落向臥閣窗欞,這才看?見映在?微闔窗欞上的倒影,邊邁開步伐往里走邊問:“姨母什么時候來?的?” “一刻鐘前。”丫鬟回話。 秦楨步履頓了頓,若有所思地凝著窗欞上的倒影,心底大概猜出姨母是為何而來?。 想來?,她是看?到了院中的架子燭火,也?看?到了并?肩而立的自己與沈聿白。 秦楨踏入臥閣,只見姨母坐在?紅木圓桌案前,微微抬起的手心中落著形狀怪異的玉佩,是她今早取出相看?時沒有收回去,丫鬟們也?沒有亂動她的東西,就?這么擺在?桌案前,也?被前來?尋她的姨母看?到。 “姨母。” 喬氏聽聞聲響,眸光不疾不徐地往上挑起,向她招了招手,話中有話地問:“誰人制的玉佩,如此之糟蹋璞玉。” 秦楨沒有錯過她語氣中一閃而過的揶揄,嗔道:“姨母都猜到了,何故又來?問我。” 多年不見她這番害羞的模樣,喬氏沉下的心情不知不覺間漾起了幾分?,動作輕柔地將玉佩放回匣盒中,“前些日子聽你姨夫提起聿白常常走動蘇府,我還不以為意?,以為他只是因為你喜歡玉石才前去討教幾番,沒想到他是學雕刻去了。” 她眼神嫌棄地看?了道匣盒中不倫不類的玉佩,嘖了聲,“還雕刻成如此模樣,我要是蘇琛就?將他逐出去,莫要敗壞師門。” 秦楨哧地一笑,探身拿過玉佩,神情專注地前后打?量著它的模樣,薄唇微揚,頗為理解地道:“初學者,已經著實?不易了。” 雖然?她當年第?一次上手雕刻玉石時,也?沒有刻出如此慘不忍睹的玉飾,要不是忽而想起留在?宣暉園中的畫卷,是萬萬想不到眼前的玉佩和畫卷中的草案是同一樣事物。 “你就?替他說話吧。”喬氏眸光掃過她手中的玉佩,又瞥向她漾起笑意?的笑靨,掀起茶盞蓋子慢條斯理地呷了口茶水,佯裝不經心地問道:“和好了?” 已有心理準備的秦楨聞言微微搖頭,又頷了頷首,別說是喬氏,就?連她也?不知該如何準確地形容他們之間的關系。 “算是和好,又不算和好。” 若是放下前塵往事,給彼此之間一個機會若是稱得上和好,那就?是和好。 她說得不明不白,喬氏卻聽明白了,眸中的笑意?漸漸淡去,沉默良久,問道:“楨楨,姨母想知道,你是心動,還是愧疚。” 悄然?落下的話語意?味深長,秦楨凝著手中的玉佩多時,微啟的唇瓣許久都沒有溢出片縷聲響。 喬氏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又不好表現出來?,遲遲沒有等到她的回話,心底嘆了聲氣,“你和聿白是兄妹,他出手相救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更何況他曾愧對于你,也?斷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陷入困境中,作壁上觀。” “不論是六載前亦或是現在?,我都希望你是聽從心底的喜歡而與他交好,而不是他救下你后,你心中有所愧疚而去滿足他的私欲。”喬氏定定地凝著垂眸的侄女,思忖幾息,又道:“你若是不喜歡聿白,姨母有得是辦法替你解決當下的事情,讓你無憂無慮地生活在?這兒。” 喬氏不是不心疼自家兒子,而是打?心底里覺得愧對于秦楨,如今看?著燭火掠過臉龐的小?丫頭,心中也?不好受,仿佛她前往秦家大房院中領回不過是昨日的事情,可算下來?也?已經有十多年之久。 領著秦楨回國公府,喬氏翌日就?前往瑤山對義姐許下承諾,會替她照顧好她的女兒,視如己出。 如果說最初對秦楨好是因為許下的承諾,后來?也?是真心疼愛年歲雖小?卻很是懂事的小?丫頭,由衷地希望她不要這么懂事,希望她能?夠有自己的小?脾氣。 喬氏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都處在?懊惱之中,但凡當初能?夠不顧秦楨的意?愿,堅決地否決秦楨與沈聿白的婚事,她就?不會被南墻撞得頭破血流。 他們重逢的這段時日來?,喬氏嘴上不說實?際也?在?觀察著他們,也?能?夠看?清自家兒子眼眸中日漸升起的欣喜,及那顆時時藏不住的心思,他不曾與其他女子有過感情,處理起與秦楨的事情時冒冒失失,全?然?沒有平日中勝券在?握的模樣。 可是也?正是如此,喬氏也?更加憂慮。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要是這份動心來?得再早些,那就?好了,而不是如今才跌跌撞撞地闖入,搖擺著秦楨的內心。 “姨母希望你開心自在?的,遵循內心去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被我,或是被縈繞在?心底的愧疚絆住了腳。” 淡淡的語氣如同裊裊炊煙,慢慢地融入微風之中穿過層層疊疊的阻礙,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秦楨的心房,道道敲擊不痛,是雀躍而又令人滿足幸福的力道,漾得她返紅的眼眶微微濕潤。 言語時,嗓音也?凝了半響方?才落出響音。 “今夜您看?到我和他站在?一起,那時的我心中是雀躍的,也?很是愉悅。”秦楨抬手擦去姨母眼角禁不住溢出的水光,道:“離開國公府的三年,我也?沒有過得特別難捱,后來?的日日夜夜我都是歡喜的,只是……” 她頓了頓,沉默半響,“只是那樣的歡喜,與今夜的歡喜是不同的。” 就?算是到了今日,重新踏入了同一條河流之中,秦楨也?不覺得曾經的三年是白白浪費的無用功,獨自生活的這三年中,她漸漸明白了許多以前不會去想的事情。 與其去追逐求而不得的事物,不如將心思落在?自己的身上,如同打?磨玉石般拋光,變成更好更耀眼的自己。 “對他的愧疚是有,但這份愧疚不是促使我選擇他的理由。”秦楨抿了抿唇,本不想將山中的事情告訴喬氏讓她擔心,可如今好似不說又會讓她陷入另一種憂愁之中,思忖須臾,還是道:“失蹤的那幾日,我的記憶曾經有短暫的缺失,我忘記了我是誰,也?忘記了他是誰。” 聞言,喬氏神色霎時凜起,在?此之前她對這事一無所知,“是傷到了頭嗎?你怎么不早說,現在?就?尋胡大夫來?給你——” “已經大好了。”秦楨邊說邊攔住欲要喚來?田嬤嬤去尋胡大夫的喬氏,停頓少頃,又說回了適才的話題,“但其實?在?很短很短的幾日中,記憶全?無的我又對他起了好感。” 喬氏上下打?量著她的額頭多時,確定真的是恢復后忽而懸起的心才落回了實?處,又睨見她神色間的歡喜,心中的憂慮也?散了幾分?,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慶幸,慶幸她尋到想要的幸福,“只要你覺得歡喜那就?好。” 秦楨笑著頷了頷首。 說到這兒她眸光掠過窗欞,清澈瞳孔中映著模模糊糊的院中景色,稍顯狐疑地回眸看?向這三年時不時會去院中小?坐的姨母,不解地問:“您不覺得我的小?院與鶴園很像嗎?” 起身取來?木梳的喬氏聞言揚唇笑了笑,知道她在?困惑什么,“你院中的池塘還未搭起時,我就?看?出了它們幾乎一模一樣的事情。” 秦楨離開國公府的年歲中,她不僅僅會去宣暉園,偶爾也?會來?鶴園中小?坐,是以當秦楨那座獨居院落成型之時她就?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只是一直不說罷了。 “不過就?算是知道,也?沒有什么好說的。”喬氏拆下她頭上的簪子,與年幼時那般替她梳著烏黑秀發,“我那時覺得,既然?已經有了另一個‘鶴園’,又何必讓這個鶴園留住你。” 秦楨聞言,眼眸又熱了幾息。 她仰頭忍住在?眼眶中打?轉欲要落下的水光,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語的暖意?,很難去言說這一刻的心思。 很多時候秦楨都覺得自己年少時刻的不幸中又帶著別人艷羨的幸。 雙親的驟然?離世讓她成為了孤女,這是不幸。 而姨母的出現,是她不幸中的幸運。 十一歲的那年冬日,喬氏忽而出現在?秦楨眼前時那是她們的第?二次相見,彼時的她并?不清楚跟著眼前被她喚做姨母的人領走后將過著怎樣的時日,可是再壞,也?不會壞過待在?秦家大房的日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那是她幸運的開始。 嫁給沈聿白前,秦楨度過了平靜而又備受寵愛的五年。 如果沒有那場忽如其來?的意?外,令她陷入困境的三年,可能?她與沈聿白不會走到一起,而是帶著心中的喜歡走向另一個人,過著全?然?未知的日子,想來?也?不會過得那般痛苦難捱。 這一夜,秦楨做了個很美很美的夢。 夢到了盛大煙火下,她站在?姨母的身側。 而另一邊,是沈聿白的身影。 夢醒后,秦楨想起夢中的場景時,仍然?覺得確幸。 翌日的清晨,不似昨日那般煙雨綿綿,初升的朝陽懶洋洋地抬起了頭。 周琬來?時,秦楨正在?側院尋著合適的玉石。 “不好好歇著,又在?做些什么呢。” 神情專注挑選玉石的她忽而聽到好友頗為不悅的嗓音,身影倏地顫了下,手心捂著胸口神思未定地看?向她,“嚇死我了,走路怎么都沒有聲音。” 聽秦楨這么說周琬氣得笑出了聲,指尖一下一下地戳著她的手背,道:“我可是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的,是誰太過于專注了沒有聽到我走過來?,還要反過來?怪我走路沒有聲音。” 她忍不住走上前看?了眼看?不出所以然?的玉石,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自己的閨中密友可是名聲赫赫的祁洲,“又準備刻什么艷驚四座的玉雕呢。” “只是刻個玉佩而已。”秦楨翻出被人放在?箱子深處的玉石,是三載前幾近轉手的那塊玉石,看?著色澤明亮且大小?正好合適的玉石,她笑著瞥了眼聞夕早早去宣暉園中取來?的畫卷,道:“算個回禮?” “回誰?”周琬循著她的目光看?向畫卷,注意?力頓時被畫卷中的玉佩樣式吸引,寥寥幾筆中,于云層展翅高飛的仙鶴栩栩如生,正要開口詢問時又看?到秦楨掀開壓在?畫卷邊緣的匣盒。 看?到匣子中的玉佩時,周琬啞然?無聲,嘴角張了好半響,忍不住道:“如果它不是圓的,我都看?不出來?它是塊玉佩。” 秦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沈聿白刻的。” 周琬:“……” 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不過看?此情形,她忽而意?識到被忽略的事情,若有所思地盤問:“你們倆有情況,他在?追求你送你親手打?磨的玉佩不奇怪,奇怪的是你竟然?收下了,而且還想著給他回禮,快好生給我說說如今到底是什么個情況!” “正常情況。”秦楨卷起畫卷,又將裝著玉佩的匣盒蓋好,沉默了會兒,問:“你還記得多年前譚家小?女的生辰宴上,沈聿白曾經讓我將玉石取來?轉贈于她嗎?” “當然?。”周琬毫不遲疑地說,“印象深刻。” 那時她是真的想狠狠地給譚家那個小?丫頭來?一下子,后來?則是想著給沈聿白來?上一錘,這個念頭最終還是沒有得以實?現,不過章宇睿倒是挨了道。 “收到玉石的時候,我當時想著給沈聿白刻個玉佩,草案都已經畫好,后來?發生了這些個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秦楨神情淡淡地說著。 提及這件事時她的心情也?不似多年前那般難受,就?僅僅只是曾經的往事而已。 不會忘卻,但也?不會再因此而感到難過。 “如今他按照你當時的草案給你刻了個不倫不類的公雞?而收到這塊公雞后,你的回禮則是想把當年未盡之事完成?”周琬聽著聽著也?就?明白了,自顧自地推測著:“你們倆的事情還沒有個譜呢,怎么就?互換定情信物了?” 定情信物? 秦楨啞然?失笑。 睨見好友雙頰悄然?蕩起的粉嫩之色,周琬眼眸中的笑意?漸深,意?味深長地撞了撞她的肩膀,言語中的意?思卻不似神情中蕩起的這般揶揄。 “確定就?是他了嗎?” 縷縷陽光穿過樹蔭落在?門檻上,秦楨微微頷首‘嗯’了聲,“就?是他了。” 周琬聞言,輕笑了聲,“如果確定了,就?大踏步地朝前走吧,不論什么時候回頭,我都會在?你的身后。” “不勸我嗎?”秦楨抬起腳越過門檻,望著院中悄然?落下的葉子,“我還以為你會勸我慎重選擇。” “如果是三年前我會勸你,不過……”周琬語氣微停,眸光不疾不徐地掠過她的臉頰,笑道:“如今的秦楨和以前的秦楨可不同,以前的你滿心滿眼都是沈聿白,追逐著他的身影而走,以他為中心,現下的秦楨可不會。” 她與秦楨相識至今近十二載,她們之間甚至不需要言語,只需一個眼神就?能?夠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 再遇的那日,周琬就?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秦楨與多年前不同,她的生活中不再只有沈聿白,還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事物吸引過她的目光。 “就?是沒想到兜兜轉轉,我的妹夫還是沈聿白。” 陡然?聽到妹夫這個稱呼秦楨哧地一笑,忽而想起很久之前周琬也?這么‘口出狂言’過,可每當到了沈聿白面前時別說是妹夫,就?連‘妹’字也?無法脫口而出。 思及此,秦楨心中蕩起的陣陣漣漪慢慢地恢復平靜,“哪日去沈聿白面前喚聲妹夫試試。” “去就?去,誰怕誰。”周琬挑眉道,語氣神色都與多年前無異。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了眼,相視一笑。 周琬來?了,秦楨也?就?沒有急著去打?磨玉石,挑選好的玉石交給聞夕放入臥閣后,兩人也?就?坐在?院中納涼閑談。 聊著聊著周琬就?意?識到,這些時日秦楨雖足不出戶京中的各式活動卻都有所知悉,追問下才知道是沈聿白日日寫信給她的緣故,不由得感慨,“沈聿白竟然?變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 秦楨呷著清泉甘露笑了笑。 看?到好友明媚燦爛的笑容周琬心中也?舒心了不少,淡笑須臾她神色微頓,抬手心疼地撫摸著秦楨額頭已經消淡不少的傷痕,“送來?的祛痕膏還有嗎?” “嗯。”秦楨頷首,回京之后各處都給她送來?各式藥物,鶴園中僅有的五個藥匣子都裝不下送來?的藥物,“都用不完。” 周琬撇撇嘴,唾棄道:“這蘇霄可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