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1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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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日,崔峭獨自在后院溫書,聽到一旁草叢里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沒喊仆從,只是靜靜等著。 很快,那個早已廢棄的狗洞里露出一個小姑娘的頭,她不合身的衣服已經(jīng)勾破許多處,渾身臟兮兮的,烏黑頭發(fā)散亂。 總之,很狼狽。 是崔峭從未見過的狼狽。 小丫頭眼珠子烏溜溜的,看見他身后的輪椅,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里蘊了一汪淚。 那段時間的崔峭脾氣不好,對旁人的打量更是敏感,但對一個小丫頭,他還是竭力克制著嘲諷。 “瘸的是我,你哭什么?” 他還沒找她算私闖民宅這筆賬。 小丫頭抽抽搭搭地說:“想到我娘了,我娘的腿也不能走路……” “那你去找你娘,不然我現(xiàn)在就可以報官捉你下獄,你信么?”少年不耐煩地威脅。 “可是哥哥,我娘死了,我也沒飯吃,已經(jīng)餓了好久了……”她顯然把重點放在了前半句上,哭得不能自已。 崔峭聞言微怔,他只是將手中書冊闔上。 這些日子的不悅與滅頂?shù)脑购蓿踔料胍詺⒌膹娏矣诖丝叹従徬ⅰ?/br> 同是不良于行,有人想活著,卻活不成,而他是僥幸活下來的那個人,還活得不錯。 卑怯求死,非君子所為。 只不過轉(zhuǎn)念之間,他的話已然說出口,“別哭了,我?guī)闳フ夜芗业巧砥酰阋院缶土粼诟锇伞!?/br> 小丫頭破涕為笑,許是在市井中活了幾日,極為上道地替他推輪椅。 “你有名字嗎?” “他們都叫我二妞。” 崔峭眉心一跳,“不雅,改映墨吧。” …… 謝洵的話打斷他放空的思緒,“那丫鬟還留在你身邊侍候么?” 崔峭又飲了一口茶,才垂眸道:“在。” “渡聞,你明知自己心中人是誰。”謝洵的話音不高,恰好被掩蓋在喧鬧的歌舞聲中。 崔峭并不意外身旁青年能說中他心思,他腿殘之后,昔日許多好友都斷了來往,唯有謝衡璋只要得閑便來崔府。 這世上本就沒有能包住火的紙。 “一則,與公主無男女之情;二則,你早有心上人,崔渡聞,你和她私下說了什么。” 他們都知道“她”是誰。 謝洵眼線狹長,抬眸看人時總帶著股寒冰似的冷意和審視。 他鮮少失態(tài),更罔論在好友面前。 崔峭喉結(jié)微動,轉(zhuǎn)頭對上他略帶敵意的眼神,輕笑一聲,“衡璋,你僭越了。” 靖陽公主是君,崔峭是臣,私下打聽君臣之間的交易,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這也不是謝洵的風(fēng)格。 然而青年聞言神情如常,只是嗓音微啞,凝望他道:“自古成婚乃大事,我只是不愿見你同時辜負兩個人。” “兩個?”崔峭似乎意識到他今日為何不對勁了,他只是平靜地補充,“公主已經(jīng)見過映墨。” 謝洵眼底愕然,微微怔愣。 既然已經(jīng)追根究底,便證明元妤儀已經(jīng)知曉崔峭有個心上人,但她并不介意。 甚至可能以此交換,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崔峭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手指沾茶在條案上寫下一個模糊的“江”字,低聲道:“公主只是需要一枚棋。” 謝洵腦中的弦瞬間撥通,崔峭的話印證了他的猜測,也讓他躁動的心徹底平靜下來。 只要有所求,那就好說了。 “渡聞。”他干澀地喚了一聲,完美掩飾所有心緒,“我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可兩全其美。” 崔峭微微低頭,“愿聞其詳。” 謝洵的眼睫略低垂,“崔家近幾年愈發(fā)勢弱,恐怕內(nèi)里情況也不大好,不然以你的性情,不會應(yīng)下公主的邀請,更何況還有映墨。” 他的聲音清淺,茶盞中的清茶微晃。 “若她只是求枚棋子,或許我……” 謝洵的音調(diào)更低,“或許我可以替你。” 他還想再多說兩句理由支撐自己的話,譬如“為了讓崔兄和映墨終成眷屬”,又譬如“崔兄本就不愿,身為摯友,理當(dāng)分擔(dān)”之類。 可話到嘴邊,一句都說不出來。 這樣遮掩的理由顯得如此單薄。 崔峭凝視他許久,一聲輕笑散在殿中笙簫樂聲里。 “衡璋,你也會有藏不住心思的時候嗎?” 謝洵下意識抬眸,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情緒,又避開崔峭的目光,轉(zhuǎn)而接過桌上的茶一飲而盡。 他一言未發(fā)。 崔峭道:“你我一同啟蒙,兩家交好,你自幼心思從不外露,可今日卻失態(tài)良多,難道真的是為了我嗎?非也。” 他在桌上比劃了一個“元”字,眉目溫雅從容,含笑道:“你喜歡她。” 半晌,謝洵才點頭道:“是。” 崔峭輕笑,“哪怕她惡名昭彰,懷有謀權(quán)篡位的野心,遭世人唾棄;哪怕她風(fēng)流跋扈,無法專情于一人;哪怕你表露真心后,得到的卻是她不屑的利用,更要與手眼通天的江丞相為敵。” “你也愿意嗎?” 謝洵抬眸望著這位摯友,看到他眼里的些微不解,目光不避不閃,“我的選擇,從不后悔。” 這些日子,他屢次收到謝府送來的信,無非是一些靖陽公主“嬌縱淺薄、大逆不道”的“證據(jù)”,但謝洵卻不為所動。 比起這些“證據(jù)”,他更相信自己的心。 宴會過了一半時,江相果真拐彎抹角地提起靖陽公主的年紀(jì)和婚事。 而元妤儀只是淡淡駁了一句,“早有心上人。”以此將問題解決。 江相的意圖落空,黑著一張臉坐下,開始掃視四周的官員。 崔峭低聲道:“她方才說的是謊話。” 謝洵輕嗯一聲。 “衡璋。”崔峭給他添了杯新茶,眉眼間盡是包容的書卷氣,“我與她之間雖只是一樁交易,但無論是何緣由,映墨都會傷心。” 而他不愿辜負跟了自己八年的小丫頭,所以若有其他解決方法,何樂而不為呢? 謝洵已知曉他言外之意,眉梢微壓,與崔峭碰了碰茶杯,一飲而盡。 “多謝。”他低聲道。 不過片刻,上座的景和帝拍了拍手,樂師舞姬盡數(shù)退場,方才還喧鬧的大殿安靜下來。 “這一年來,諸公鞠躬盡瘁,輔佐朕處理棘手朝務(wù),能得此賢臣,朕心甚慰,正逢瑞雪豐年,朕也當(dāng)有所獎賞。” 在場眾人立即會意。 這是要表彰朝臣了。 果然,少帝接過內(nèi)侍手捧的卷宗,一個個點名,今日多是施恩,殿中被夸贊的大臣面上都帶了一分自豪,謙恭道謝。 江相看少帝的眼神更復(fù)雜。 臺階上的少年雖才十五歲,可比起三年前的稚嫩單純,已經(jīng)初顯帝王威嚴。 譬如此刻,他已經(jīng)學(xué)會在自己能掌控的場合中,不動聲色地收攏人心。 元澄收起卷宗,隨手遞給身旁內(nèi)侍,然而卻并未停止表彰,眉眼飛揚,十分熟悉地念出最后一人。 “謝洵,謝愛卿。” “三年前先帝欽點的狀元郎,卻不驕不躁,甘愿前往兗州擔(dān)任正七品知縣,千里之遙,毫無怨言,在任期間,斬貪官救百姓,在農(nóng)忙時節(jié)還與百姓共同勞作,真乃我朝‘父母官’。” 謝洵立在殿中,身子挺拔,垂首不言。 景和帝年輕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欣賞,揚聲道:“有此賢臣,可保我大晟百年無憂。” 到底還是少年,對能臣的賞識從眼角眉梢流淌出來,說出的話更是不吝贊美。 “謝愛卿離京三年,處理公務(wù)經(jīng)驗豐富,朕思慮良久,恰逢禮部侍郎方大人調(diào)任工部,便由謝愛卿補缺吧。” 聞言,眾人無不驚詫,均震驚地望著殿中的青年,這可是連升四級的榮耀。 然而謝洵卻并未立即叩謝皇恩,他只是微微俯身,對階上少年拱手道:“能得陛下賞識,是臣之幸,只是往日種種皆是臣份內(nèi)之事,不敢居功。” “哦?”元澄還是第一次見給表彰卻不要的人,不禁來了興趣。 “愛卿竟無意升官進爵?可你是功臣,若不表彰,難免顯得朕厚此薄彼,不知謝愛卿可有其他請求,朕定竭力滿足!” 文武百官們的目光同時看向謝洵。 他們的眼里同樣帶著疑惑,這世上怎會有入仕卻不求加官進爵的人呢?真是奇怪。 而元妤儀同樣若有所思地看著撩袍跪下的青年,清澈的眼里閃過一絲探究。 自那日初見,他能將一個七品芝麻官的名頭喊得那樣響亮?xí)r,她便知曉,此人與其他朝臣不太一樣。 不卑不亢,亦不受功名利祿驅(qū)使。 他心中有自己的一條路。 謝洵對周圍打量審視的視線置若罔聞,他低頭跪下,額頭碰上微熱的青磚地面。 “加官進爵,金銀財寶,臣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