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71節
嚴先生?上次同他說的話到底是起了作用?,哪怕他做不到立即剖白自己的所有秘密與想法,可內心?深處終究出現松動。 綿綿細雨,一向潤物細無聲。 青年嗓音中透著股喑啞的悅耳,他的態度很明確,同元妤儀解釋。 “殿下不必多慮,臣亦情愿的。” 謝洵不免覺得這?場雨下的真是時候,拖慢了隊伍的行程,也?就代表回京的日子要推遲,晚到上京一天,和?離之事便有轉圜的余地?。 元妤儀下意?識抬眸看他的神情,眉眼?清冷俊朗,一如既往的溫和?從容,確實如他所說,并非強忍不適與她相處。 從上次被他看見自己處置逆黨的情況后,元妤儀的心?緒便一直相當不穩定,患得患失的思維時不時地?冒出頭,引她煩亂。 元妤儀自己也?不清楚這?是為什么,明明這?些年她被謾罵被誤解被厭惡的次數并不少,再往前三年,她甚至是大部分人避如蛇蝎的存在。 那些誤解可以?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失,但謝洵上次看她的目光卻始終刻在了元妤儀心?口?,不僅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快被消化,異樣的情緒反而愈演愈烈。 這?很奇怪,她有些慌張,有些擔憂。 和?離是元妤儀計劃之內的事情,如果沒有意?外,她的想法不會發生?改變。 論理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便不該被謝洵的一些想法所影響,更罔論那只是一個輕飄飄的眼?神。 可是感情遠比理智更容易cao控人的思維,這?些天每每想到謝洵大抵對她心?生?嫌惡,元妤儀便覺得似火燒身。 紛亂的思緒像是摸不著頭腦的線團,勾著她的神思亂些、再亂些,少女下意?識捏緊袖口?,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雖計劃和?離,不會一起度過余生?,但她更不想和?謝衡璋走到相見兩厭的地?步,是以?她竭力維持著從前那些溫和?的表象,也?實屬正常。 元妤儀松了一口?氣。 世間人總是如此,只要能勸得住自己,哪怕那個理由是多么的站不住腳,也?只會篤定這?樣的想法,于是自然忽略了唯一的變數—— 人心?。 臉上的陰霾神情頃刻間消失,少女眉眼?怔松,因琢磨完這?個困擾自己許久的難題而感到愜意?。 她發自內心?地?笑道:“多謝駙馬。” 多謝他明知這?段婚姻不久后可能面臨崩塌,卻依舊愿意?配合她做好每一件仍是夫妻時的事。 這?是縱容,亦是遷就。 謝衡璋無疑是個合格的夫君。 但他這?樣好,元妤儀難免心?生?不舍,卻又不能表現分毫,長痛不如短痛,來往牽扯倘若真動情,變故也?將?紛至沓來。 恰在此時,外面響起了敲門聲,是店小?二來送熱水蠟燭等?一應所需用?具。 看見屋里二位客人剛說完話,臉上還掛著不約而同的笑容,小?廝眼?里閃過了然。 走前他又想起什么,隨口?提議道:“外頭正刮西南風,這?雨恐怕要下一整夜,郎君要給娘子點上安神香嗎?都是我?們老板娘自己摘的花草制的,利于助眠。” 似乎是為了回應店小?二的話,本?就不算結實的窗牑果然被風吹得嘎吱作響。 謝洵本?想答應,元妤儀卻站在半闔的窗扇前沒動,這?場雨拂去初夏的燥氣,帶著一點微涼的溫度,其實是很合宜的。 少女背影纖細,曲線柔美,凝神望著窗外打在青磚上的雨滴,仿佛下一秒就會隨風飄去的仙子。 謝洵心?里泛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想他大概知道元妤儀的答案了,于是淡聲婉拒。 小?廝應是離開。 — 謝洵沒猜錯,元妤儀確實很喜歡這?場雨,今年的第一場雨沒想到竟不是在上京,而是在千里之外的青州看到的。 然而以?前在京中呆慣了,如今乍換了個地?方?,自然咂摸出一些新奇的滋味。 青州的綿綿細雨,成片的青磚白瓦,隨風飄來的淡淡榴花香,都讓人想要拉長這?樣的時光。 夜半亥時,風聲更盛。 榻上的少女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突然壓低聲音開口?道:“謝衡璋,你睡了嗎?” 謝洵沒睡,客棧房間簡陋,沒有安置屏風遮擋,他依舊在地?上鋪了被褥,打算湊活一宿。 他轉頭,隱約看見床上的少女翻了個身。 “并未,殿下可是覺得外面的風雨聲擾眠了?臣去找店家拿安神香吧。” 元妤儀忙道:“不是不是。” 她的話卡在了嘴邊,頓了半晌才把臉埋到被子里,甕聲甕氣地?問:“這?里條件簡陋不比公主府,你冷嗎?” 外面的東南風還在呼呼地?刮著,窗牑漏進幾絲涼颼颼的風,元妤儀自幼體寒,此時也?不免裹緊了身上的被子。 謝洵自然也?是冷的,現在雖入夏,可也?落了雨,尤其是夜間,整個人的身子貼著冰涼的地?板,更算不上舒適。 但他依舊否定道:“不冷。” 元妤儀哦了一聲,腦袋悄悄從被子里鉆出來,露出一雙明亮清澈的眼?,往謝洵躺著的方?向看去。 屋中的蠟燭已經被吹滅了,外面的天色也?算不上好,暗沉沉的一片。 她其實看不太清謝洵的身形,但元妤儀很熟悉他的模樣,腦海中已然能夠熟練勾勒出他寬闊的肩膀,筆直的脊背和?勁瘦的腰。 恰在此時,天邊驀然響起一道驚雷,雷聲轟隆,裹挾著更激烈的風雨。 元妤儀下意?識將?頭重新縮回被子里,像只受驚縮回殼的鵪鶉,額頭上已經沁出一層薄薄的冷汗。 幾道暗紫色的閃電劃過寂靜的深夜,照亮這?間普普通通的客房,每一個角落都霎時被照亮。 包括床上蒙在被子里的少女,因為驚慌失措,她腳邊的那截被子滑落到床下,露出明顯顫抖蜷縮的玉足。 謝洵借著殘余的亮光看清這?一幕,眉頭微皺,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急促,喚了聲:“殿下?” 元妤儀沒有回應他,她蒙在被子里,耳邊是轟隆隆的雷聲,太過詭異也?太過恐怖。 就像多年前那場宮變。 雷霆閃電交織,沖刷著流不完的鮮血,有人頭骨碌到她站著的臺階下,滿目皆是四肢殘骸,死不瞑目的宮廷侍衛和?叛賊逆黨…… 她沉浸在這?場永遠無法忘懷的噩夢中,根本?聽不見謝洵略顯焦急的聲音,更沒有察覺到風雨之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突然,元妤儀用?以?藏身躲避的被子被人往上扶了扶,她冰冷的雙腳被嚴嚴實實地?蓋好。 下一刻,熟悉的清冽男聲比雷電更早響起。 “殿下,莫怕。” 像是久病的人終于找到了治病的良方?,也?像是長久在黑暗中孑孑獨行的人驟然見到了亮光,元妤儀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陣陣嗡鳴在逐漸消退。 她掀開被子,紊亂的呼吸聲愈發明顯,天邊響起遲來的驚雷,之后剎那間劃過一道閃電。 二人的視線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元妤儀漆黑的瞳孔微微渙散,整個人傾身向前,下意?識撲在他懷里,似乎唯有這?樣她才能收獲片刻的安心?。 謝洵耳畔是她壓抑的喘息,反摟住她顫抖的脊背,安撫性地?為她順氣,少女柔順的青絲乖巧地?停在他指縫里。 元妤儀埋頭抱著他,嗅著鼻端那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白檀香,這?一刻她腦海中所有利弊,所有前塵過往盡數被拋棄。 察覺到懷中少女的力度越來越大、越來越緊,像是勃勃生?長的春藤在汲取大樹的養分一般,謝洵右手上移,無師自通地?將?她的腦袋又往懷中壓深一分。 仿佛只有親密無間的姿勢,才能予她真正的安心?。 謝洵提高聲音,和?屋外的風雨聲對抗,安撫著元妤儀繃緊的情緒。 “殿下別怕,臣在。” “臣說過,無論發生?何事,都會守在殿下身邊的。” “謝衡璋此生?絕不食言。” “……” 不知過了多久,屋外的雷聲再也?沒有響起過,只是風雨未停,大有要下一整宿的趨勢。 元妤儀只覺得很累,卻又很安心?,兩種極致矛盾的情緒在撕扯著她所剩無幾的思維。 那場噩夢和?眼?前的人。 這?個將?沉湎于過往噩夢中的她喚醒的人是她夫君,可以?依靠的人也?是她的夫君。 雖然二人成婚的理由是如此的簡略急促,荒謬而又可笑,但她的名字終究落在了謝家的族譜上,她還是他的妻子。 她還是謝洵的妻子。 這?句話仿佛沾了蠱毒,在她腦海中晃。 元妤儀松開緊緊摟著駙馬腰間的手,驟然失去溫熱微顫的軀體,謝洵還沒從方?才的狀況中反應過來,微微怔愣。 但是二人呼吸相聞,他又清晰地?看見眼?前少女蒼白的臉頰和?漆羽般濃密的眼?睫。 沒等?元妤儀先開口?,謝洵覺得自己已經能猜到她下一句要說什么,于是先低聲道:“既然殿下沒事了,那臣就……” 回去休息了。 他理應從哪來回哪去; 雖是夫妻,可謝洵和?元妤儀在這?方?面總是保持著同等?的默契,一開始是因為成婚的目的不純,后來倒是有過一段濃情蜜意?的時光,可不久后又萌生?了猜忌和?質疑。 兩個人都曾收回要邁出一步的腳。 從前如此,此刻又怎么會例外呢? 可是下一刻,元妤儀卻直起上半身,伸手環住青年脖頸,謝洵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張柔軟的臉頰貼著自己guntang的耳廓。 她的動作與他的想法簡直南轅北轍。 謝洵垂下的手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維持何種姿勢,他心?如擂鼓,生?怕自己此刻不經意?間的動作會惹她厭煩。 元妤儀的眼?皮和?大腦都是混沌而沉重的,疲憊和?理智對峙,終究是前者占了上風。 謝洵素來克制從容,他方?才未盡的話意?也?肯定是想要離開,可是元妤儀卻因此生?了私心?和?貪念。 她甚至為此感到不舍的委屈。 少女的嗓音不似從前那般清脆柔婉,反而被低落的情緒暈染,她所有細微處的變化落在謝洵耳畔都格外明顯。 “你就留在這?里陪陪我?,好嗎?” 元妤儀的話音微頓,遲鈍地?補充道:“就今晚,可以?嗎,我?一個人很害怕……” 隨著她的話一起落下的,還有一顆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