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24節
因著元妤儀早前對謝家人的質疑,謝洵對上謝翀之時,言辭難免尖銳了?些,然這位謝祭酒卻不急不躁,并不擺長輩架子。 謝翀之雖剛升任國子祭酒,可曾經多?年在?翰林院和國子監當值,也有幾個相熟的同僚,遂提前同幾位翰林院的學士交代,對這位沉靜內斂的侄子照拂一二。 謝洵并未推辭,進了?翰林院,也可以在?國子監暢行?無阻,他心?無旁騖地翻閱起了?昔日陸祭酒存放在?國子監的舊典籍。 昔日大?理寺收押陸祭酒時,只帶走了?人,并未把這些書收走。 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證據,對謝洵來說,都是為陸家翻案的關鍵。 …… 弘德殿內,門窗四敞,宮人卻被?屏退。 景和帝將桌上最?后一份折子批完,解脫般地伸了?個懶腰,托著下巴看向對面的女子,劍眉擰了?擰,露出幾分不樂意。 “早知他謝洵是個這樣張狂的人,朕無論如何也不會給他授官職。” 元妤儀掀起眼皮,果然看見一張氣鼓鼓的俊臉,失笑道:“陛下又說氣話了?。” “朕是說真的。”景和帝扁著嘴,一臉鄭重?,“他既和皇姐成了?親,皇姐又把他夸的那樣好,現在?為何分居?” “皇姐這樣好,不會有錯的,所以必然是那謝洵桀驁不馴,惹了?皇姐不悅。” 雖住在?瑤華宮,景和帝又纏了?她許久,元妤儀卻始終緘口?不言,對那日的爭吵閉口?不談,只是敷衍過去?。 景和帝不好再催問,前幾天悄悄把謝洵召進宮,誰料那也是個硬茬子,一張嘴像是上了?鎖,說的話同他皇姐一模一樣。 “只是些許小事罷了?,陛下不必憂心?。” 還當他是三歲小孩呢,到底是多?小的小事,才能讓新?婚夫妻分居兩地?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分明是他倆感情不和! 景和帝憋著一肚子委屈,干脆將一顆心?全然放在?批閱奏折,處理政事上,朝臣們眼觀鼻鼻觀心?,行?事更加謹慎。 唯有江丞相,見到靖陽公主和謝二公子生了?齟齬,早前不安的情緒得到了?些許松懈,暗里聯絡許多?老臣,比從前的風頭更盛。 只是朝中有一人接連兩次反駁了?江相降低軍餉的提議,正是翰林院侍讀,駙馬謝洵。 關于軍餉的爭議,已經從去?年冬天吵到了?今年開春,兵部尚書褚賢恩將近耳順之年,雖性情耿直,身體狀況卻江河日下,是以朝中對褚尚書和江丞相的爭執,持中立態度的人居多?。 直到那日身著赭色官袍的青年手持笏板上前,不卑不亢地對上正一品的江丞相。 他道:“北疆厲兵秣馬,虎視眈眈,近幾年野心?滋長更甚,微臣以為江相所言,未免太過輕松。” 對江相征稅減餉的理由,謝洵逐條反駁,有理有據,鬢發灰白的褚老尚書和幾位一直被?江相打壓的臣子幾乎鼓掌附和。 景和帝聽得入迷,他許久沒見過江丞相這副吞了?蒼蠅似的頹廢模樣,心?中暢快極了?。 朝中不缺才能出眾者,可景和帝真正需要的是能夠無條件站在?皇帝這邊的忠臣,是敢于直言進諫,與江相分庭抗禮的能臣。 謝洵性情冷淡,從不與朝中大?臣私交深厚,卻始終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 朝中曾經也有人反對江相,但都因著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貶謫,最?終剩下來的無非老弱病殘。 可謝洵不同,他是駙馬,名字又在?謝氏宗族的族譜上掛著,雙重?身份加持,江相不能輕舉妄動。 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郎君,不到一個月,果斷變成了?江丞相的對立方,偏偏他說得義正言辭,讓人挑不出半點錯。 景和帝胸中澎湃,但又想到他和皇姐之間的不愉快,激蕩的心?情也了?然無存,再看這個姐夫時,更多?了?幾分矛盾。 少年從奏章上拿出一封信,遞給元妤儀,故作神秘地說,“皇姐猜猜這是誰來的信?” 元妤儀含笑接過,將那信放在?一邊,“聽說上個月北疆侵犯通遼二州,主將祁庭率領的神武營三戰三捷,軍心?大?振。” 見她輕而?易舉猜中,景和帝扁了?扁嘴,又很快高興起來。 “皇姐怎么什么都知道,這正是祁三哥哥剛送來的信,他說我軍大?勝,不日就要返京匯報戰功,找朕求恩賞呢!” 元妤儀也勾了?勾唇角,真心?實意地為這場勝仗高興。 自先?帝去?世后,北疆賊子愈發野心?勃勃,屢次sao擾邊境百姓,這次祁庭帶神武營出征,總算是滅了?北疆的銳氣。 “好啊,待祁三回來,陛下定要論功行?賞,不能冷了?軍中將士們的心?才是正理。” 景和帝點頭如搗蒜,眼里閃著細碎的光芒,忽又想到些什么,語調糾結。 “邊關那地方千里迢迢,祁三哥哥一心?應敵,想來還不知曉皇姐成親之事,他回來若是知道了?,定然不高興。” 元妤儀托起茶盞,吹開漂浮的雪沫,臉龐平靜,“木已成舟,再說,我與祁庭之間并無男女之情,本來也不打算嫁他的。” 一旁聽著的少年輕聲?反駁,“皇姐自然沒那想法?,只是祁三哥哥人雖不在?京中,可皇姐每年生辰,三哥哥都會備上一份厚禮。” “他怎么可能不喜歡皇姐嘛……” 元妤儀將茶盞擱下,蹙眉道:“這話就此擱置,不許再提,駙馬待我很好,切莫橫生是非。” 無論謝洵對她究竟是何想法?,她終歸對他抱有憐憫與同情,事情都快過去?一個月了?,元妤儀現在?心?中的氣也漸漸消散。 她知曉謝洵在?朝堂上多?次直言,狠狠地打壓了?江丞相的銳氣,以往靜如死水,江家獨大?的局面竟漸漸有了?松動之勢。 這就足夠了?,甚至比她最?初預想的局面還要好上許多?,原本只想著同謝家聯姻,江相自會收斂。 可現在?將駙馬送入仕途,恰如潛龍入淵,無心?插柳柳成蔭,形成了?事半功倍的效果,江丞相如今在?朝上,難有往日一呼百應的威風。 元妤儀一向愛憎分明,處事公允。 謝洵既然替景和帝平衡了?朝局,甘愿做那柄出鞘的利劍,在?二人依舊是夫妻時,她便還當他是郎婿。 — 翌日,樁茗館三樓雅間。 支摘窗向外敞開,兩個青年對面而?坐,茶水在?爐子上翻滾,冒出裊裊熱氣。 坐在?謝洵對面的年輕男子渾身像沒骨頭,半倚著身后的靠背,一雙波光瀲滟的桃花眼里滿是揶揄和探究。 “呦,還記得我吶?這么多?日子不冒頭,我還以為咱們威風凜凜的駙馬爺早把鄙人忘了?呢。” 謝洵乜他一眼,茶水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我今日請你來,是有事想問。” 衛疏一聽這話來了?興趣,直起身子一臉驚奇,“還有能讓你疑惑的事?快說來聽聽。” 謝洵習慣了?他這副混不吝的樣子。 衛疏的父母秉性瀟灑,最?喜游山玩水,早已乘船到了?淮揚水鄉;如今快到春闈,禮部和貢院正忙,衛老尚書對他的管制也松了?許多?。 青年斂睫,一面攪著罐中翻滾的茶葉,一面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說了?一遍。 末了?,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已然為她所用,這不是好事么?況且公主早想豢養面首,和離不更好?為何還要慪氣。” 謝洵說完,整個雅間里只剩下咕嚕嚕的水聲?。 良久,對面的衛疏再也忍不住,毫無包袱地大?笑起來,連連拍著大?腿,樂不可支。 “謝衡璋啊謝衡璋,你還真是個呆子!虧的我家老爺子一直贊嘆你才思敏捷,當有大?作為,哎呦呦,這樣的大?作為,我可要不起。” 湯勺磕在?罐邊上,發出不輕不重?的一聲?響,謝洵沉著臉剜了?衛疏一眼,冷聲?道:“衛擇衍。” 衛疏挑了?挑眉,連忙憋住笑,輕咳兩聲?,鄭重?其事地說:“駙馬爺可別忘了?,你現在?是找我解惑,這態度呢,自然得放誠懇些,不要對我大?呼小叫,我不愛聽。” 謝洵深吸兩口?氣,竭力保持著淡定,拿過巾帕端下已經開了?鍋的茶,在?衛疏炙熱而?期待的目光下,替他倒了?一整杯。 衛疏搖頭晃腦,動作夸張地端起茶盞,陶醉地聞了?聞,“不愧是咱們謝駙馬親自烹的茶,就是與眾不同,別有一番風味。” 謝洵再也受不了?他這副矯揉造作的姿態。 “聽說你前幾日特意去?了?梵春樓,卻因手頭銀兩吃緊,與那兒的老鴇做交易,賒了?五十兩銀子。” 宛如謫仙的郎君恍若不在?意地提起這樁事,語氣森然,將茶斟滿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熱氣氤氳了?他清俊如山水的面容。 衛疏一愣,驚道:“謝洵,我拿你當親兄弟,你居然跟蹤我!” 青年抬眸,糾正道:“非也,是衛公諄諄叮囑,讓謝某同你好生相處,多?多?來往,聽從長輩的囑托,怎么能叫跟蹤呢?” 衛疏一張昳麗的臉徹底崩潰,知道自己?說不過謝洵,苦澀地解釋道:“謝兄,你聽我說!” “我絕對沒有去?花天酒地,是那日彈琴的丹姒姑娘生了?惡疾,老鴇又催她表演,我看不過,才以自己?的名義賒了?五十兩,讓她去?請大?夫的。” “謝兄啊!”衛疏說的幾乎聲?淚俱下,感慨道:“你還不知道我?平生就一個喜歡絲竹的嗜好,可從來沒禍害過姑娘。” 謝洵語氣淡淡,“哦。” 衛疏見他不為所動,也死了?勸說的心?,面如金紙,端起茶盞柔弱地吹了?吹,“你想問的,兄弟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謝洵輕嗯一聲?。 衛疏直直地看著他,同他商量道:“梵春樓的事兒,謝兄就當不知道,行?不?” 謝洵瞥他一眼,矜持地點了?點頭。 將自己?的小把柄處理好,衛疏終于放下心?,整個人松懈下來,正要往后倚時,看到對面青年冷漠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 他本想喝口?茶潤潤嗓子,然剛端到面前,熱氣撲面而?來。 衛疏只好不情愿地放下茶盞,悠哉悠哉地說:“其實謝兄要問的呢,也不算什么匪夷所思的大?問題……” “少說廢話。”謝洵適時打斷他的長篇大?論。 衛疏尷尬地摸了?摸鼻尖,胳膊交疊在?桌上,正色道:“其實公主就是喜歡謝兄,恐怕還對謝兄情根深種,由此才會生氣。” 謝洵不解,“喜歡?” 衛疏點頭,猜著他對男女之間的事知之甚少,同他對比,自己?反倒懂得多?,可算有了?一點能勝過謝衡璋,說的頭頭是道。 “對,就是喜歡。” “謝兄也未免太不解風情了?些,你想啊,姑娘家最?想要的是什么?” 衛疏一臉熱切地望著他。 謝洵斟酌答,“衣裝首飾?” 衛疏的桃花眼里閃過幾分不可思議,心?中嘆了?口?氣,搖頭否定,“錯,是真心?。” 說罷他又補充道:“可不是你替公主除去?異己?的忠誠啊,那不算,我說的這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真心?。” 謝洵神情凝重?,垂眸思忖。 衛疏見他不開竅,干脆挑明了?道:“公主一定是愛上你了?,想跟你過一輩子,你先?前巴不得跟人家立馬一別兩寬,人家可是公主,當今陛下的親jiejie,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 衛疏邊說邊嘆氣,義憤填膺,連帶著看謝洵也多?了?幾分恨鐵不成鋼。 “謝兄啊謝兄,你說公主待你那么好,你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呢?就憑引薦你入翰林院這一條,你給公主端茶遞水都不過分。” 謝洵道:“我從前以為她心?機深沉,嫁過來也不過是利用心?作祟,難免有所猜忌,可后來感念她的恩情,自然投誠。” 衛疏嗤之以鼻,指骨敲著桌面,聲?調拔高責備道:“人家姑娘想跟你過日子,你跟人家談利益價值?公主可真是個好脾氣,就這居然還沒把你這侍讀的官位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