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22節
倘若她沒理解錯,謝洵是要與謝家決裂。 亦或是, 打算與謝家決裂。 百年?的世家,高風亮節,是尋常百姓提起要羨慕的對象,其底蘊深厚可與皇朝比肩。 這樣優渥的家族, 在謝洵眼里是囚籠。 他寧愿效力元氏皇族。 元妤儀的太陽xue隱隱發脹,原以為只是因為利益關系綁來的駙馬, 現在真的成了自己身邊的人, 這本該是一個完美的結果。 可她為何覺得傷心? 他都?經歷過什?么,才會這樣心如死灰。 謝衡璋的投誠, 她要接受么? 這于謝洵是一場豪賭, 對靖陽公?主來說?也是一樣, 她若答不介意, 那么日?后?兩人就算婚姻破裂,也會因著今日?的利益牽扯在一起?。 就算不是夫妻, 他們照樣藕斷絲連。 到那時?, 再后?悔也甩不開。 謝洵看?著沉默的少女, 平生第一次這樣緊張, 整個胃像是被人捏緊, 泛起?痙攣的痛苦。 他離開侯府,終于有了少見?的自由,這些天早出晚歸, 多番查探陸家舊案, 沉浸在各種舊案宗里,十幾日?沒好好吃飯休息, 饒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這樣的糟踐。 面色越來越白,斜陽半倚,直直地籠住他的半個身子,眼睛半瞇起?來,交雜的痛苦蔓延至四肢百骸。 緊繃的精神?狀態終于在此刻迸裂。 謝洵隱約看?見?元妤儀說?了些什?么,他的五感極其敏銳,今日?耳朵卻似塞了一團棉花,只能?聽到嗡嗡的細碎聲音。 疲倦和連日?的壓力一同涌上來,謝洵竭力保持清醒,意識卻不受控制地漸漸渙散。 他看?見?靖陽公?主一臉焦急地靠近,又朝著身后?的宮人吩咐著什?么。 終于聽見?了,她沉聲道:“去?叫太醫!” 謝洵勾了勾手指,正撞到元妤儀握過來的手,他嘴唇翕動,想說?沒必要去?喊太醫,他只是有些累,歇一歇就沒事了。 可是他的眼皮卻越來越沉重,那股痙攣的疼痛從胃傳到腸道,向上蔓延至渾身,讓人只想嘔吐。 謝洵閉上眼前?,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歷。 就在三年?前?的那個秋日?,他一個人守著母親的靈棺,每日?只有前?院送來的素食。 那是什?么素食?已經餿了的白菜,和稀的根本看?不見?米粒的粥。 謝洵一開始沒有吃,可是每一頓都?是一模一樣的飯食,他不吃,來送飯的婆子會把那些飯收走,當著他的面罵罵咧咧地喂狗。 后?來謝洵變了主意,他吃,無論是餿掉的生菜,還是夾生的飯,他通通吃掉,一口不剩。 雜使婆子們圍在一起?,站在靈堂外指指點點,話里話外都?是嫌棄。 “真是下賤,這東西也吃!” “就是,喂狗都?不吃的東西。” “哪里有候府正經主子的模樣,惡心。” …… 謝洵不理睬,他得吃飽,倘若他的身體垮了,沒人會為母親守靈。 就在第七日?,母親出喪的最后?一夜,他倒在了靈堂,胃中痙攣,口吐白沫。 他昏了整整三日?,因此沒能?為母親送葬。 整個人也rou眼可見?地消瘦下去?,形容枯槁,干枯如木柴,從此再提不起?半分胃口。 沒想到今日?舊景重復,他倒在了靖陽公?主面前?,她要把他送到哪兒?? 謝洵想,大概是宣寧侯府。 他野心勃勃,大逆不道,可與野心不匹配的是他看?起?來如此不堪重負的能?力。 一個庶子,只比寒門略好一點。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怎會因他這樣低賤的人垂眸?何必冒險留他在身邊。 謝洵再也忍不住,沉沉地閉上了眼,送回去?,想必又是一頓毒打吧。 這么想,公?主待他要好上許多。 只可惜,他大概無緣留在公?主府。 只能?繼續茍延殘喘地活著。 但沒關系,謝洵想,只要完成了母親的遺愿,他就自由了,他就可以無所顧忌地死去?。 不必活得這般辛苦。 …… 瑤華宮內殿拉起?屏風,一眾宮人守在外殿,寬大的拔步床上躺著個青年?。 一張臉毫無血色,眉頭緊皺,分明極其痛苦,睡相?卻很乖巧,只咬緊了唇,連絲毫嚶嚀都?沒有。 太醫給他搭完脈,走到外殿,恭恭敬敬地對著坐在圈椅里的少女道:“回稟公?主,駙馬脈弦而澀,乃氣血瘀滯,又有寒邪內侵,腹脹虧損之象,還需要盡心調養。” 元妤儀揉了揉額角,關切問道:“他平日?倒并未顯露這些病癥,如今是怎么了?” 太醫嘆了口氣,如實道:“駙馬雖是男子,卻有氣血虛的癥狀,至于胃寒是陳年?舊疾,恐怕是近日?心緒滯塞,才會引發胃病。” 說?罷他又一拱手道:“公?主放心,這樣的病不會要人性命,臣開些行氣化血的藥,日?后?多加調養,以食進補,駙馬年?輕,自然容易恢復。” 元妤儀這才放下心,他方才突然昏過去?,整個人仿佛迅速枯朽的枝條,嚇得她不輕。 不消片刻,已經有宮女端著太醫開的藥進殿,元妤儀心緒不寧,將謝洵身邊跟著的小廝歲闌喊進來,擺手道:“去?給駙馬喂藥吧,記得動作輕些。” 豈料謝洵唇咬的極緊,任歲闌再努力,藥汁還是順著他的下唇淌了出來。 歲闌實在無法,一臉苦澀地跪下,“殿下,我們主子他病得渾渾噩噩,這藥實在喂不下去?。” 元妤儀下意識想到景和帝小時?候,病的厲害,也喝不下藥,每次喂藥都?頗費一番力氣。 看?著內殿隱約的人影,她最終妥協,對歲闌道:“把藥給我吧。” 接過藥碗,紺云給她搬了個錦杌,坐在床邊。 一喂才知,并非歲闌夸大,他這張嘴未免閉得太緊了些。 讓人取了帕子,將他吐出的藥汁重新擦干凈,苦澀的藥味立即盈滿四周的空氣。 元妤儀這次長了教?訓,她舀了一勺藥,先湊近謝洵,輕聲道:“郎君,張開嘴,喝藥了。” 青年?依舊緊皺著眉。 元妤儀干脆坐到他身邊,勺子湊近他唇邊,放輕聲音,喚道:“謝衡璋,聽話,只有乖乖喝了藥,病才能?好。” 不知是哪句觸動到沉睡的青年?,他竟真微張開緊閉的唇。 元妤儀眼疾手快,立馬將藥汁灌了進去?,那張蒼白的薄唇沾上些許深色藥汁,顯出詭異的瀲滟。 元妤儀接過帕子,輕柔地擦拭著他嘴唇上留下的藥,謝洵卻薄唇輕啟,喃喃低語。 少女湊過去?,終于聽清了他細微的聲音,音調壓低,帶著克制的悲傷。 謝洵一句句嘶啞地喊,“娘”。 元妤儀雙眸倏忽睜圓,眉尖微蹙,看?著他竭力克制的悲痛神?情,哪怕在夢里,都?不得安穩。 雙親早逝,她很理解這樣的心情。 懷著這樣的悲憫,她為謝洵掖好被角,將他散亂的發絲撥到一邊,點上根安神?香。 回到外殿,屏退所有宮人,她整個人縮在圈椅里,目光落在沉睡的青年?身上。 對宣寧侯府,謝洵厭惡至極。 可對那位早逝的母親,他卻閉口不談。 “沈清。”似乎終于下定了主意,元妤儀將暗衛叫了出來。 沈清站在她三步以外,拱手行禮,“公?主。” 元妤儀想了解他的過去?。 不止是他對候府的怨恨,還有他緣何投誠。 她信任謝洵,可這并不代表著她從未生疑。 “你去?查查,駙馬生母的身份。”話音一落,她又補充道:“以及,駙馬這些年?在候府的生活遭遇,究竟如何。” — 是夜,幽藍色天空閃爍著幾粒星子,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照進殿中,落下一層皎白的殘影。 謝洵夢中重復著三年?前?鬧胃病時?的痛苦,整個人像是處在冰火兩重天,到后?來才覺得有溫熱的暖流流淌入胃,終于安穩下來。 意識朦朧之間,他聽見?有人喊他,“衡璋,聽話,快起?來喝藥,喝完藥,病才能?好。” 這是母親勸他喝藥時?的話。 他很想念母親。 鼻端是熟悉的幽香,謝洵模糊的意識漸漸清醒,費力地半睜開眼,瞧見?窗外一彎新月。 他只覺得月色冰涼,而后?疲憊地闔上眼睫。 公?主是將自己重新送回了候府么? 原來最后?,還是不想留他啊。 謝洵唇角勉力勾起?一抹弧度,沒關系,他從不在意這等小事。 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虛情假意,他若是當了真,豈不是太愚蠢。 橋歸橋路歸路,他離了她,也照樣可以。 藥的后?勁蔓延至四肢百骸,青年?最后?一絲清醒的思緒也被蕩開,重新睡去?。 …… 再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