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18節
私下里跟她的侍女說也便罷了,還可以解釋為她想讓侍女安心,可現在是當著他的面,怎么也如此坦然地夸贊。 元妤儀對上他微怔的眼神,又嘆了口氣,“罷了罷了,郎君心地善良也是好事,日后這惡人便由我來當,總不會眼睜睜看著旁人欺侮你。” 無數紛亂的思緒涌上來,謝洵額角一顫,下意識道:“殿下是否論斷過早?” 她怎會如此篤定自己的猜測? 謝洵第一次覺得是不是自己活得有些短,若他活至耄耋之年,真正見過這人間百態,或許還能遇到第二個像她這樣的女子。 但那都是幾十年后的事了,回顧自己二十年的人生,這樣的女子還從未有過。 元妤儀一愣,旋即反應過來,心嘆謝洵耳力真好,連她那樣低聲的自言自語都聽見了,遂故作鎮定地安慰他。 “郎君不必擔憂,都會好的?!?/br> 她去承恩寺為先帝守孝的第三日,在后山撿到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貍貓,悉心照料,總算是撿回了貍貓的一條命。 只可惜小貓落了病根,不思飲食,就在她要回宮的前一個月,最終沒撐住,咽了氣。 如今謝洵沉默內斂的模樣像極了那只小貍貓,病仄仄的姿態更是如出一轍; 最巧的是,那只貍貓眼瞳下也有黑點,抱在懷里一瞧,也像是顆痣。 當初沒挽回小貍貓一條命,如今見了郎君,元妤儀心中更生感慨,百感交集。 她一定好好護著郎君,讓他多活幾年,努力長命百歲,兩個人相敬如賓地過日子才是正經事。 只是謝洵像一只貍貓的事情是萬萬不能提的,若是說出來,倒顯得她的正經夫君,還不如一只夭亡的貍貓,難免讓人覺得古怪。 謝洵心思細膩機敏,卻也不是元妤儀心里的蛔蟲,自然不知道她心中又在想什么。 只是靖陽公主勸慰他的話倒是很熟悉,這話是母親常掛在嘴邊的。 母親的前半生無憂無慮,后半生卻苦澀跌宕,以往的風光銷聲匿跡,只能隱姓埋名活在內宅,困于后宅女子爭風吃醋的爭斗中,最終香消玉殞。 在沒有炭火的冬日,彼時還是幼童的謝洵渾身哆嗦,不爭氣地落淚,“娘,我冷......” 母親將他攬在懷里,裹著陳舊的棉被,溫柔地摩挲著他的手,可她的手明明也是涼的,“洵兒別哭,娘給你暖暖?!?/br> 那是除夕夜,宣寧侯要在聽霖閣守歲,要與主母同宿,要與嫡子慶賀新歲,落霜院在宣寧侯府的角落里,無人問津。 謝洵那時不懂,他只是覺得冷,他一遍遍地問,“娘,爹爹呢?他怎么還不來看我們,他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寒夜寂靜,彷佛將死之人伸出冰涼的手將母子二人扔到無邊的雪地中。 母親嘴唇蒼白,卻淺笑道:“洵兒別擔心,侯爺自然是牽掛我們的,再等等,一切都會好的。” ...... 十幾年過去,謝洵依舊記得那樣冷的夜,和母親一邊勸慰他,一邊順著下巴砸在他脖頸間的淚。 從那以后,他再也不曾當著母親的面,主動提起過父親。 一切都會變好,聽起來還真是給人無限希望,可謝洵卻清醒地明白,這是假的。 倘若真的會變好,母親便不會含冤而終。 心里升起惡劣的想法,一道聲音蠱惑般響起。 “謝衡璋,不要再自欺欺人了?!?/br> “快說,快對這位不知民生疾苦的公主說,她自以為勸勉人的話,全是假的,她根本不懂你承受的苦楚,她也在敷衍你......” “她把你當作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她在騙你,你何必對她客氣!” 聲音尖銳,妄圖掌控青年的思緒。 然謝洵半闔眼眸,腦海中閃過母親的殘影,強行摒棄雜亂矛盾的思維,輕嗯了一聲以示對靖陽公主方才言論的附和。 元妤儀還以為他累了,嘴角勾起一抹笑,輕聲道:“日子還長著呢,郎君萬不可因為旁人幾句話便郁結于心,那多不值?!?/br> 她笑著說話時語調輕快,尾音上揚,很容易帶動別人的情緒。 謝洵鬼使神差地睜開雙眼,看向對面嬌俏明艷似枝頭一朵春花的少女。 她已然轉過頭,撩開車簾關注著街上的情景,壓根沒注意到有個人在看自己。 謝洵目光含蓄,正如他這個人一般內斂平靜,他只是看了兩眼,便不動神色地移開目光,并沒讓靖陽公主感覺冒犯。 忽然,元妤儀眼前一亮,忙讓馬夫停車。 她興致盎然地轉過頭,雙眼像是被清水洗過,清澈透亮,期待地看向目露疑惑的青年。 “郎君,我帶你去買幾件新衣服吧?!?/br> 謝洵劍鋒般的眉不自覺擰起,下意識婉拒,“臣箱籠里備了衣服,殿下不必費心?!?/br> 元妤儀心中輕嘆,若是旁人只怕還巴不得從她這個公主身上沾些便宜,自己的駙馬倒好,與她生疏的像是債主與欠債人。 少女傾身,拽住青年的衣袖,纖白的手指摩挲一下,點評道:“布料粗糙,這樣的衣服穿在身上不舒服。” 抬起眼眸,目光落在他身前,掃了一圈開口,“款式普通,毫無出彩之處?!?/br> 離得近,謝洵幾乎能聽到她清淺的呼吸聲,不自覺攥起手掌。 終于,公主離他遠了一些,不容置疑地說,“郎君生了副仙人之姿,理應搭最好的衣服。” 元妤儀自知生的不錯,便很喜歡穿衣打扮,平日里也讓紺云為她琢磨新發髻,對她來說,這些外在之物也是讓人愉悅的一種手段。 可或許是謝洵太過樸素低調,以至于今日她見到悉心打扮的謝大公子后,并不欣賞。 但那畢竟是旁人,同她無甚干系,眼前的駙馬才是與她朝夕相處的人。 謝洵又長得好看,元妤儀實在難忍明珠蒙塵,因此,她一時興起,便多了幾分打扮人的心思。 似乎覺得還不夠有說服力,元妤儀心思一轉,望進謝洵那雙不為所動的漆黑眼眸。 “無論是人,還是物,本宮都只喜歡漂亮的;若郎君真當自己是駙馬,就跟本宮一同進繡坊重新挑衣服?!?/br> 年輕的郎君似乎在考慮,薄唇緊抿。 耳邊是街上嘈雜的叫賣聲,元妤儀支著身子,長時間久坐,腰間有些酸,她難免生了幾分不耐煩,嗔道:“不去就不去,倒跟我......” 上趕著求你似的。 剩下的半句沒說出口,對面的青年趕在她前面淡然允諾,“好。” 謝洵最初確實想拒絕,一樁摻雜著利用的姻緣,實在沒必要糅合進恩情抑或其他,他不習慣欠別人的。 哪怕只是一件衣服。 靖陽公主已經先xiele氣,反倒給了他臺階,他只需低頭認個錯,想必公主也不會硬拉著他去買新衣。 但就在剛才一霎那,他驟然改了主意。 他只是瞥見她眼中一絲失望,答應的話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 謝洵試圖解釋自己下意識的行為。 他需要入仕,公主便是那塊跳板,如今他這個駙馬還沒見到景和帝的面,自然得討眼前人的歡喜。 他只是為了自己官途坦蕩,才這般順她的意。 解釋的通,也是非常合理的原因。 青年暗里松了一口氣,壓下情緒,難得放輕了聲音,“臣都聽殿下的。” 第16章 繾綣 錦繡坊老板是個年約四十的婦人,面如滿月,長眉入鬢,長相爽朗可親,比平常的生意人多了幾分樸實。 她打眼一掃,見少女衣著華麗,身后跟著的青年雖衣料普通,周身氣度卻非常人可比,便知這二人非富即貴,心中有了打量。 老板娘含笑上前對元妤儀招呼道:“姑娘想買些什么?本店的衣裝可在咱們上京排頭等,姑娘此番真是來對了地方?!?/br> 素白手指劃過老板娘擺在臺上的綢布,柔軟的緞面上立即泛起一道波動的漣漪,元妤儀聞言笑道:“給我郎君買些新衣,要上等的?!?/br> 老板娘眉梢一挑,掃了眼她身后的青年,原來是來給夫君挑衣服的,遂躬身引著少女來到屏風后的隔間,如數家珍。 “這些都是剛從揚州運來的新布,姑娘摸摸,上好的杭綢,無論做直裰還是長袍,亦或外衫,就沒有不合適的?!?/br> 老板娘笑彎了眼,“這些都還沒來得及擺出去呢,姑娘來的巧,是頭一份。” 上等布料哪里需要摸,只一眼便能知道大概,緞面光滑,走線流暢,云紋栩栩如生,很是精致。 元妤儀挑的也快,指了其中幾匹道:“勞煩老板先將中間這幾匹包起來?!?/br> 興許是謝洵平日里穿的素凈,元妤儀見多了,也下意識給他挑選顏色淡雅的緞布。 挑完又道:“老板娘,店里可有成衣?” 來都來了,總不能只提幾匹布走,勸謝衡璋一次,難比升天,誰知道下次再來是什么時候。 今兒是什么好日子,竟碰上一尊財神,老板娘眼中一亮,熱情招待,“有,就在這邊。” 從外面看錦繡坊的面積并不算大,進來才知其中別有千秋,也難怪繡坊店主敢號稱上京第一,元妤儀跟老板娘拐了個隔間,到了成衣區。 其實這也是她第一次逛外面的商鋪,以往在宮里,衣裝首飾均有尚衣局安排,如今自己親自來一趟,心里美滋滋的,看什么都覺得有趣極了。 “姑娘看,這件是才縫制出來的刻絲杭綢直裰,象牙白內斂,極襯公子氣度,恍如謫仙?!?/br> 元妤儀淺笑,“包起來?!?/br> “姑娘再看這件,我們鎮店的殷紅底團花玉綢袍子,只剩了這一件,京中許多貴公子都喜歡?!?/br> 元妤儀唇角弧度彎的更深,“也包起來。” ...... 走了一圈,老板娘胳膊肘里已經掛了一疊各式各樣的外袍,元妤儀驀然想起她那駙馬還在外面等著,便脆聲喚道:“郎君,你快過來?!?/br> 她聲音脆,語調卻急。 謝洵還以為出了岔子,循聲而至,卻見少女彎著雙月牙似的笑眼望他,似喜似嗔。 “這是給你買衣服,郎君你怎的也不記著親自過來試一試?!?/br> 謝洵一愣,長睫微垂,遮住漆黑眼眸。 在侯府,他穿的一直都是被嫡兄丟棄的衣服,根本沒有選擇的自由,更別提親自試新衣了。 元妤儀沒留意他,四處看著,眼前倏忽一亮,取下架子上掛著的菖蒲紫工筆圓領袍,遞給沉默站在一旁的青年,“這件好看,郎君試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