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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鸞/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6節

    身上是疼的,可謝洵腦子里卻縈繞著老侯爺方才說起的“禮法。”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這話還是他提醒靖陽公主時的理由,可公主卻不聽他的話,確切來說,是醉鬼根本沒將禮法放在心上。

    謝洵還記得她迷蒙中露出的表情。

    一彎細眉蹙起,眼中覆了一層水霧,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宣寧侯斥責了他一頓,卻后知后覺地發現這人根本沒聽他說,神游天外,神態從容的模樣像極了他厭惡的那個人,謝老侯爺更來氣。

    每當看到那張臉,和他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謝睢之都會產生極其復雜的情感。

    當年被那人徹底壓了一頭,如今生了兒子,還是個忤逆父親的反骨。

    謝老侯爺覺得自己做父親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挑戰。

    “這次原本就沒打算帶你赴宴,是你在為父面前以你娘起誓!本侯這才軟下心,原想著你已弱冠,帶你出來交際交際也是好事,卻不料你這逆子竟闖下如此大禍!”

    “謝洵,你實在是太讓父親失望了?!?/br>
    多么冠冕堂皇的話啊,若是不知情的人,恐怕還以為這是多么慈愛的父親,多么不懂事的兒子。

    謝洵只覺得好笑,每次他被主母處罰時,這位待他慈愛的父親也是這樣的說辭。

    而他,又什么時候讓父親滿意過呢?

    父親待兄長寄予厚望,無論他有多么優秀,多么認真地完成夫子的課業,父親也總是對兄長不滿道:“從淵,你怎么能連衡璋都不如呢?”

    在父親眼里,謝洵倘若有一點冒尖的苗頭,便是大逆不道;他越優秀,他越受旁人的夸贊,父親待他便越冷漠。

    青年的雙膝已經跪的麻木,地磚的冷意鉆進他的骨子里,臉頰和心口的疼無不guntang,可雙腿卻是冰冷的。

    “您可以斥責我,”謝洵抬眸,一雙瑞鳳眼漆黑如墨,“但這與母親無關,堂堂謝氏家主,卻總拿已逝之人的名頭做筏子,我替您不恥?!?/br>
    今日這殿中是他,所以父親會有這樣的雷霆之怒,會毫不顧忌地將自己做出氣口。

    可倘若和靖陽公主共處一室的是他那位嫡兄,宣寧侯便不會這般埋怨,他對嫡長子總是寬容。

    事情已然發展成現在這個情形,對此最清楚的只有他和靖陽公主,現在在宣寧侯面前解釋,老侯爺也不會聽。

    謝洵知道,自己方才的話相當于是火上澆油,可他還是要說,母親已經仙逝,抱憾而終,那口口聲聲愛她的父親當時在何處?

    一個懦弱的丈夫,一個偏心的父親,一個藏在角落里的男人,有何資格提起亡者?

    宣寧侯聽完微怔,果然被他的話激怒,冷聲吩咐站在殿外的兩個小廝,“二公子口出狂言,目無尊卑,拖回府,杖責二十?!?/br>
    —

    一夜過去,外面卻罕見地落了雪,稀薄的晨光伴著細微的雪粒飄落在天地間,皇城內草木未生,卻有鳥雀鳴啾。

    元妤儀便是在這樣的宿醉中醒過來。

    緩緩睜眼,頭頂是熟悉的鮫紗帳,扭過頭是一扇五折的鳳唳九天屏風,殿中暖和舒適,是她居住的瑤華宮內殿。

    “紺云?”元妤儀試著喊了一聲,嗓音有些啞。

    看來是昨天的酒喝的太多了,她皺了皺眉。

    紺云一直在外面守著,如今聽見人喊,立時撩簾進殿,只是臉上的表情卻算不上輕松。

    她手上還端著熱乎的姜茶,公主宿醉一夜,昨夜喊不醒,只好一大早吩咐膳房備著。

    姜味熱辣,元妤儀抿緊了唇,但想到自己方才那樣不成器的喉嚨,還是敗下陣來,一口氣喝完了碗里的姜茶。

    這一夜她睡得有些奇怪,后脖頸酸疼,猜著可能是落枕了,也沒多想,只靠著身后的引枕嘆了口氣。

    “這酒的后勁著實厲害,我竟記不太清昨夜的事了?!?/br>
    現在腦海里僅存一些瑣碎的記憶,迷迷糊糊記得自己在長慶宮找到了謝家公子,因著那人扭扭捏捏不肯就范,她只好主動請求謝公子做她的駙馬。

    再后來,她好像狠了狠心,抱住了那位謝公子,可是再往后的事情就跟斷了片似的,再也想不起來。

    紺云低著頭沒接話。

    元妤儀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心里一慌,難不成是昨夜安排好的事兒出了岔子?

    她盯著沉默的紺云,擺出一副嚴整的姿態,耐心開口,“怎么了?可是陛下或宣寧侯那邊不樂意?”

    紺云聽她問,幾乎要哭出來,又想著紙包不住火,這事情遲早要被抖出來,干脆一橫心坦白。

    “殿下,咱們昨夜都認錯人了?!?/br>
    “這話是什么意思?”元妤儀摸不著頭腦,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說認錯人了?

    小宮女抹了把淚,替主子委屈,低聲道:“不知昨夜出了什么岔子,中.藥的人從謝家大公子變成了謝家二公子......”

    說到這兒,她的話頭及時止住,元妤儀還有什么不明白。

    搞錯人了。

    率先涌上來的是心慌,元妤儀撫著心口,這下結結實實地靠在了引枕上,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費盡心思下了藥,平生頭一回屈尊降貴做這樣心虛的事,臨了的結果同她想的竟是南轅北轍。

    “殿下,奴婢知道您難受,您罵奴婢吧?!苯C云的臉皺成了一團,把錯往自己身上攬,自責道:“若是奴婢親眼盯著,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意外?!?/br>
    元妤儀擺了擺手,將她扶起。

    事已至此,去追究是誰的錯還有什么意義呢?

    從承恩寺回來也不過是半旬光景,又待在深宮之中,無數雙眼睛盯著,匆忙之下能設怎樣周密的局?

    少女面色蒼白,垂眸看向自己身上整齊的寢衣,又想到斷了片的記憶,輕聲道:“本宮昨夜,真同謝二公子?”

    她沒再往下說,可是心中卻始終有不好的猜測。

    看來日后還是不能喝這么多的酒,果然誤事。

    聽到這兒,紺云抬起一雙淚眼,關切地看著她,“殿下,昨夜奴婢提早了半個時辰去喚陛下,我們到時,謝二公子正跪著請罪?!?/br>
    似想到什么,紺云又補充道:“昨夜奴婢給您換寢衣時,您的襦裙沒亂。”

    她知道的只有這些了,至于再詳細的,她也不敢信誓旦旦地承諾,還得等那位謝二公子親自來說。

    姜茶的熱度聚在元妤儀小腹處,她抬眸透過窗欞看向窗外的天地,細小的雪粒被卷在風中,唯有遠處一株梅樹,含苞欲放。

    方才剛知道這消息時的震驚已然散去,元妤儀盯著梅樹,一顆心漸漸平靜下來。

    謝二公子?又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搜刮出腦中所有細枝末節的記憶,元妤儀發現自己對這位二公子了解得更少。

    他分明也出身世家,可關于他的相貌、人品,上京城從未有這方面的消息。

    唯有一個轉述的贊美,還出自瑤華宮里的內侍。

    絞盡腦汁去描摹昨夜那人的長相,卻始終像是隔了一層紗,怎么也想不起來,唯有昨夜擁抱時,手臂間的觸覺還殘留在記憶中。

    他的個子很高,自己踮腳方能湊近他脖頸;可與挺拔不相稱的,是清瘦的身形,元妤儀又想起昨日宮宴前見到的背影。

    孤絕,清瘦,像一竿細竹,似乎頃刻之間就會被風雪卷折。

    不知為何,元妤儀每每想到他,總會將這人與孱弱二字聯系起來。

    拋掉那些無用的想法,她又耐下心來一點點理著事情的始末。

    雖說認錯了人,可歸根結底,好在對方也是陳郡謝氏主支的郎君,雖說是個庶子,必然與未來的家主之位無關,可到底姓謝。

    待寫了婚契,辦了婚禮,世人眼中,謝家便算是和靖陽公主、和元氏皇族綁在了一起,以百年世族的聲望,足以同江閣老等人分庭抗禮。

    只要十年,元妤儀闔上雙眸。

    只要十年,阿澄便會成為一個真正的賢君,朝堂之上,再不會有居心叵測、阻擋他的臣子。

    她愿意賭這十年。

    嫁誰都是嫁,只要最后的結果是正確的就好。

    靖陽公主是當今陛下的親jiejie,是中宮沈皇后膝下唯一的女兒,眾星捧月,地位尊貴,是真正的萬人之上。

    若不是朝臣反對聲音太大,而她又太年輕,力量薄弱,不然興許能被人尊稱一句“長公主”也未可知。

    只是,她終究做不到那樣鐵血的地步,也終究成不了那樣的人。

    元妤儀突然有些愧疚那位素未謀面的二公子,不論是大公子還是二公子,這件事終究是她目的不純,但也無可奈何。

    經此一錯,自己和他便算被捆在一起的夫妻了。

    外面的雪還在下,想通這一切后,元妤儀嘆了口氣,吩咐道:“梳妝,本宮要去弘德殿?!?/br>
    —

    一路上,紺云擔心公主心中郁結不滿,將昨夜的事又細述了一遍,連帶著景和帝最后的話,也都告知了殿下。

    元妤儀抿唇未答,在她眼中,這樁事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計,摻雜著利用和目的,至于她要做出的選擇,自然也顯而易見。

    主仆二人行至宮門口,卻見弘德殿前已經跪了一個人。

    一日之內見過兩次,還上手摸了一把,元妤儀自然明白眼前的男子是誰。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愈近,謝洵卻始終沒有回頭。

    倘若他沒猜錯,應當是昨夜下錯藥的罪魁禍首,今日靖陽公主醒過來,知道了昨夜辛苦設的局竟是一場烏龍,不知會不會氣急攻心。

    或許也會像他那父親一樣,把氣灑在他身上吧,畢竟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個下賤而張狂的庶子。

    怎么敢有自己的打算?

    又怎么能與尊貴的公主匹配?

    然而,猜想中的斥罵抑或掌摑都沒有來,與之相反的是,一直下著的雪停了。

    謝洵微微仰頭,看見一張明麗的臉,不同于昨夜的迷蒙,現在的靖陽公主鳳眼清澈,垂首對上他的視線,不躲不閃。

    元妤儀撐著一把紙傘,皓白的手腕將傘柄伸到他面前,嗓音帶著宿醉后的喑啞,“起來?!?/br>
    第6章 承諾

    萬籟俱寂,謝洵耳力一向很好,現在卻罕見地有些懷疑自己。

    嚴格來說,這是二人初次見面,靖陽公主得知噩耗,卻沒有他預想中的氣急敗壞,相反,少女看上去平靜極了。

    恰似冬日枝頭寒梅,攜一身風骨踏雪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