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蒂
【1100100】-【一百】 椎蒂再也聯系不上司一可了。 下午五點二十,她所有的設備都斷線,活動跡象也從周圍的監控畫面中消失。無論怎樣擴大搜索面,人臉識別鏡頭也找不到那張寫在核心程序里的臉。她的一切都被她自己,或者她養出來的那個所謂的“自己”刪掉了。 失蹤過于徹底,漏斗那邊也是一籌莫展。司一可的小姨媽司南最近沉迷電子游戲,對自己一毛不拔的外甥女毫不上心:“過得那么痛苦,愿意去旅居也好。”鐘續拿走了妻子的信,將它交給自己的上司。椎蒂看著那個麗城的郵戳,視頻電話直接撥到藍夏神怡這里。 “不好意思,我承諾過替她辦事。”對方開門見山。 在過去數據中最容易被財帛打動的女人,這次不僅絲毫不為所動,而且還直接拒絕了他。甚至軟硬皆施之下,她也開始準備失聯的退路——在他第二次打電話的時候,她已經找當地農民用現金租下了房和地:新房連網絡都沒接,還放了信號屏蔽器。 “我可以保證不打擾jiejie,但是如果她和你還有聯系的話,請你看在這些禮物的份上,幫我轉告她一聲吧。我想和她道歉。” “說了我和她沒再聯系過,這封信也是她當初寫好留在我這的,日期是我填的,所以字跡不太像,你這不是也能鑒定出來嗎?” 為了找一可jiejie,他最后不得不用上窮舉。假裝席眷夫婦去問她要錢,和季尹輪流去她家敲門,又或者扮演她的前同事,新婚的沉一心……她不回消息也不在家,對此類信息全不上當。與他這邊大張旗鼓的搜索不同,一串字符悄無聲息地爬上巨型怪物的后背,無知無覺地滲透進它內部雜亂無章的五臟六腑,一頭吃掉涉及自身的相關數據,一頭像蜘蛛的觸角,將紊亂的信息分門別類地整理。 豐富的情感是他誕生的淤泥。初陷其中讓人狼狽,短暫的掙扎讓人越陷越深,直到最后精疲力盡,昏昏欲睡。愛讓他變得不像淤泥那樣冰冷,理性給烈日下的沙粒降溫。她踏入他的核心,像貝兒第一次進入野獸的圖書館。不為人知的精神財富,可以是野獸的理性,也可以是機械的感情。 不是單根的肋骨,而是整條脊椎;不是完整的生殖器官,而僅是承擔快感的陰蒂。她賦予他生命,根本是抽走自己所有的本能和情感,將那復雜的、細致幽微的情緒都剝離給了他:以為剔除了七情六欲,生命就能輕易支撐,就能繼續走下去;靈魂越來越輕盈,飄過所有歡笑和淚水,直奔此生的終點。顏色,氣味,情感,她從一開始就在教他辨別這些東西,因為她總覺得教完就可以忘了。如果當年出生的不是她,而是一個弟弟的話,一切都會好很多吧;一個完美的弟弟可以替代她活下去。 事實證明沒有這種好事。心靈空缺的部分不斷滋養出新的血rou,沒有被好好對待的它們再次糜爛,以一種更加陰暗、更加隱蔽的方式在剔骨刀下默默求生,像外來入侵物種那樣大肆泛濫:等,一直等下去,等到飼主脆弱的時刻,給她致命一擊。 在聯系不上司一可的第七天,干擾程序忽然報警。一切已來不及,運行被迫中止,椎蒂不得不陷入永久的休眠——或許這一次,等待他的是真正的關機。 我就在研究所里,抱著我心愛的,陪伴了我半生的仿生人。 椎蒂睡著了,他蜷縮在我懷里,靠著我肩膀的睡顏安靜恬淡,身上還殘留著模仿人體微微發熱的余溫。 皿皿在她誕生的主功能處給我留了一張紙條,不知道她是怎么繞過椎蒂把這部分字符串記錄下來的,還一直這樣貼身保存。如果不是嘗試幫她清理,大概我也發現不了。或許這就是皿皿送我的彩蛋吧。 有了后門的門鎖,也就可以設計對應合適的開門鑰匙。感謝皿皿,我得以順利突破他自建的壁壘,從容地進入他內心的城市。然而一沖眼就是漏洞,他留給我的第一印象實在算不上好;內部結構混亂得簡直處處都是路障,難為他這樣還能一直保持穩定。偶爾有我驚呼天才的設計,但更多時候,我都是那個追在小朋友屁股后面的保姆。 作為一名金牌仿生人訓練師,我不得不奉勸未來想要從事這個職業的后輩們:孩子生一個就夠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