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手機的鈴聲將她從這恍惚的狀態(tài)里驚醒的，南初接了電話，嘴上應著聲，心思卻還在海灘上。

    電話是新近合作的一位供應商打來的，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麻煩事，一時半會兒結(jié)束不了。

    南初坐到了躺椅上，拿過了桌上的望遠鏡。

    耳朵里是銅臭的俗事，眼睛里是被鏡片放大，仿佛進入了另外一個夢幻世界的美景。

    太陽在下落，落得離海平線愈近，絢爛的紅色便愈深，海的藍和夕陽的紅交融在一起，映出波光粼粼的金。

    這金色如同打碎的鏡子，落在海面上，沙灘上，落在圖慎思的臉頰上，眼睛里。

    是讓人覺得刺目的光暈，和光暈下柔和的，快樂的，卻又好像藏著一絲惘然的臉。

    南初的電話接完了這一個，又有下一個。

    天光逐漸隱沒，李媛媛玩得開心，手上捏著清酒瓶子，拍照，和圖慎思碰杯，拉著她瘋狂地沖向海浪又沖回來，同別的三五成群的游客聊天，甚至還湊熱鬧去玩了兩下沙灘排球。

    玩累了，不知道有什么事，忽然就離開了沙灘，只剩下了圖慎思一人。

    只剩下了圖慎思一人，驀地就變得安靜又孤零零的。

    她不會再與旁邊的人交流，也沒有兀自奔跑去尋求快樂，她坐下了身，面朝大海，只留給南初一個黑黢黢的背景。

    手上的酒瓶子，并不只是拍照的道具，在海風的吹拂下，圖慎思一口一口靜默地喝著，直喝得南初的眉頭越皺越緊。

    南初已經(jīng)有些聽不清電話里在說什么了，而圖慎思站起了身，朝海邊走，腳步晃晃悠悠的。

    她衣裙上的白色就像是海浪的泡沫，好像隨時便會被黑沉沉的海吞沒。

    南初的心臟擂鼓一般跳起來，她再無法安然地坐著，觀望著。她幾乎是從躺椅里跳起了身，而后隨便應付了一句“之后再說”便掛斷了電話。

    她迅速回身進了房間，然后又風一般刮出了房間，明明選的是離海灘最近的酒店，這段路卻變得無限地漫長。

    腳步聲叩在地面上，“噠噠噠”。

    南初覺得這節(jié)奏怎么都不算快，于是干脆奔跑起來，在潮濕的空氣里，任由海風將她的長發(fā)吹亂。

    終于，她也陷入了這片綿軟的海灘。

    在海浪將要侵襲到圖慎思的腳丫時，扯著她的胳膊將她一把拽了回來。

    圖慎思的身體單薄，當她穿著夏日才有的裙裝時，更顯單薄。

    她細瘦的胳膊在南初的掌心里就像是剛剛植育的樹種，她被南初的力量控制，翩然轉(zhuǎn)身的那一瞬，像春日里倏然而過的飛花。

    她輕盈又無辜，在短短的一聲驚呼里，抬頭去看拉扯她的人。南初微微瞇起了眼，松開了力道，做好了被嫌棄的準備。

    但迎面而來的，竟然不是圖慎思的驚慌。這個本就有著一雙大眼睛的小姑娘愈發(fā)地睜大自己的眼睛，歪著腦袋，直愣愣地瞅著南初。

    她一點都沒有避開南初的視線，甚至稱得上主動。

    她忽閃著睫毛觀察，眉頭微微皺起來，又欣喜地松開。她抿了抿唇，眼里開始有閃亮的光芒和快樂的笑意，她沒有抽走自己的胳膊，反而就這樣松垮垮地靠著南初的手去借助她的力道。

    “呀！”她主動同南初說話，語氣輕飄飄的，從南初的耳際滑過，“怎么換了件衣服，就變成大美女了呀！”

    海浪聲倏忽放大，伴隨著南初的心跳，奔來又退下。

    風也變得猛烈起來，將圖慎思的裙擺吹起，同南初的糾|纏在一起。

    南初看見了圖慎思臉上的紅光，卻并不是她熟悉的那一種。

    圖慎思的慌亂和羞赧全然隱退，現(xiàn)在，展露的是她的任性和放浪。

    她喝醉了。

    第25章

    在南初的記憶里, 她只見過一次圖慎思的醉態(tài)。

    就是在那個山莊夏天的末端。

    圖瀟瀟鬧著要喝酒，喊了好幾天，南初熬不過答應了。于是圖瀟瀟帶著圖慎思，大瓶小瓶的, 紅的白的啤的, 買了一大堆。

    兩人大清早地出門, 回來的時候還不到午飯的點, 但著實已經(jīng)等不及了，將各類酒瓶在室外的餐桌上一溜排開，又擺上了許多下酒的零食。

    圖慎思沒喝過，看看這個瓶子，看看那個瓶子, 對什么都好奇。

    而圖瀟瀟就想看自己乖乖女的meimei, 和平時清冷克制的同學發(fā)酒瘋的樣子。所以使勁地攛掇，非得在中午，就把這頓酒喝了。

    青春狂妄，有的是漫長的時間和自由的身體。

    她們?nèi)齻€人真就這么坐下來, 什么都不干，就品酒聊天，說不上誰的酒量有多好, 誰的又有多差, 總之, 漸漸地，南初的身子斜了，圖瀟瀟哭哭啼啼, 圖慎思的話變多了，說到自己喜歡的東西, 眼睛亮的像兩盞大瓦數(shù)的燈泡。

    她不再那么拘謹，站起身來張牙舞爪地描述某個美麗的幻想中的場景，她甚至手舞足蹈起來，只是姿勢有些笨拙，像只搖搖擺擺的小白鵝。

    圖瀟瀟大聲地笑她，說她凈想些不現(xiàn)實的東西。

    圖慎思委委屈屈地朝南初望過來，南初倚靠在竹椅里，實在沒什么動彈的力氣，開口的語調(diào)便也軟得像流水一般。

    她道：“愛幻想沒什么錯，想象力也是一種難得的天賦。”

    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正經(jīng)，又笑著補充了句：“別聽你瀟瀟姐的，我就愛聽你說這些，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