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點休息吧。”林遷直起身子，“畢竟明天一早就要出發。”

    第二天，啟程后沒多久就起了風沙，一黑一銀兩臺機甲在沙暴中艱難行進。

    極其漫長的時間里，耳邊只有沙粒摩擦機甲發出的細微聲響。

    長時間盯著雷達讓人疲倦，向斯年拉下cao縱桿，抬頭望望天。

    他盯著懸在灰黃天空上的亮點，總覺得太陽比印象中明媚刺眼許多。

    還有兩個小時就能到目的地了，會見到林遷的母親。

    向斯年后知后覺自己似乎并不了解對方，完全不像林遷說得見過很多次。

    或許林遷是對的，他實在是不對勁。

    向斯年心里沒底，進而開始緊張，于是決定先向林遷打探一些消息——

    “跟我搬來黎明城之前，你一直由母親照顧嗎？”

    “是啊。”

    “我好像沒聽你講過和母親的故事，有點好奇。”

    通訊器里始終沒傳來林遷的聲音，但象征著工作狀態的指示燈卻正常亮著。

    “林遷？”

    這次不管向斯年怎么呼喚，林遷都沒給出回應。

    雷達上，彗星還在正常行進。向斯年便只當信號不好，沒放在心上。

    風沙更大了。

    明明兩臺機甲只相隔了十幾米遠，向斯年卻無法通過rou眼捕捉到彗星的身影，銀白色的機身被黃沙徹底遮蔽。

    不過也沒什么好擔心的，戈壁上空無一物，不會有莫名其妙的襲擊導致機毀人亡。

    ……對吧？

    可不知為何，向斯年心臟狂跳。

    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樣的天氣很危險，絕不能懈怠。

    他本能地盯緊雷達。

    可是腦海中卻有個聲音讓他往風沙深處看。

    于是向斯年抽回視線，抬眼凝視著面前黃沙。無數沙粒席卷而過，眼中只有千篇一律的灰黃色。

    很快，隨著注視時間的增加，風沙深處竟真的顯出異樣——有幾個黑色的身影正在風沙間行進，雖然模糊，但能看出是和機甲差不多體型的東西。

    還有其它機甲出城了嗎？

    可為什么雷達上沒有任何顯示。

    向斯年揉了揉眼，再次朝身旁的彗星看去。

    太奇怪了，相隔十幾米遠都礙于風沙而不可見，那些黑影至少得有百米遠，怎么可能憑著rou眼看見？

    再抬眼，那些黑影又不見了蹤影，簡直像若隱若現的幽靈。

    向斯年向來不信鬼神，他只當自己疲勞駕駛，產生了錯覺。

    這時候，通訊器發出輕微噪音，接著是林遷的聲音：“我想我……有點怪……”

    “你說什么？”這下輪到向斯年擔心了，“你怎么了？”

    “我一直覺得你不對勁，但好像……問題……出在我身上。”林遷的話磕磕絆絆。好像信號真的很差，他的尾音都帶上了電子聲。

    “我聽不清，”向斯年注意到彗星在原地停下，“對，待在那兒別動，我這就去找你。”

    向斯年也將夜幕停下，彎下腰翻找防沙面罩。

    他很快將面罩抓在手里，直起身子，作勢要朝駕駛艙出口跑去。但徹底轉過腦袋之前，他先朝外看了一眼。

    風沙之中，那些黑影再次出現。這次務必清晰，是外表酷似夜幕的黑色機甲，身后背著長柄鐮刀，成群結隊，根本數不清有多少架。

    向斯年僵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它們穿過風沙靠近，然后與他擦身而過……不，是像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幽靈一般穿膛而過，然后再次消失。

    通訊器里傳來林遷的聲音——

    “你是真實的，但我不是……”

    向斯年甩甩頭，強迫自己別去想什么鬼影，到林遷身邊才是最要緊的。

    “再給我半分鐘！”他將面罩扣上，跑向艙門。

    費力拉開門閂的一剎那，狂風猛然灌進駕駛艙。

    向斯年抓著扶手，開始向下爬。他手臂肌rou緊繃，努力在風沙中控制重心。

    “你問我母親的事，我答不上來，我不知道……我不該不知道的……”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我現在……不太能聽清你在說什么。”向斯年不只是聽不清，更是無暇理解，“所以先別著急，等我過去。”

    但林遷充耳不聞，還在自顧自地說著：“這個世界和我一樣，都是假的，由你的認知和意識組成。你不了解我母親，所以我也無法熟知。”

    向斯年到達了地面，一深一淺地走著。再這樣的沙暴中行走實在危險，換做林遷恐怕會因為體重不夠被直接吹走。

    這好像不是他第一次在沙暴中穿行，但上一次……是為了做什么事來著？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為了蓋過風聲，向斯年只能喊。

    “你看到了那些機甲，那才是真實世界……你被困在這兒了……”

    林遷聲音逐漸帶上了哭腔，更讓人揪心。

    向斯年已經握住彗星背后的梯子，只要爬上去，扣動應急機關，就能打開艙門、抵達駕駛艙。

    “放屁，這里明明好得不得了！”

    向斯年咬著牙，用上全身力氣拉開艙門。他差點因為用力過猛把自己掀下去。

    他看到坐在駕駛位上的林遷，扯掉防沙面罩，三步并作兩步地走近。

    腦海像是淌入一道暗流，將如泥沙般沉積已久的記憶翻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