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他沒有做好與任何人交心的準備,甚至不曾有這個打算。于是被林遷撞破的一時間,他惱羞成怒。 呵斥對方離開之后,向斯年站在原地好一會兒,只低著頭看那些散落的零件。 恍惚間,他又想起了黎明被運回城時支離破碎的模樣。 記得那時候他腦袋“嗡”的一聲,之后便只看得見莫莉卡的嘴開開合合,什么也聽不清。鋼錘架著他,不讓他靠近剛被帶回城的幸存者,阻止他做出可怕的行徑。 而那幾個幸存者,他們還沒弄清自己的性命是用什么做代價換來的,瞪著充斥愚笨和蠢態的眼神四處張望。 向斯年想象不出這種人留在城內能有什么造詣,他們的命跟喬伊相比起來顯然不值一提。 就這樣,他的思緒被憤怒和悲傷占據,他主張殺了這幾個該死的幸存者泄憤。 他不在乎對幸存者下殺手的領袖將成為暴君,從此城民的信任毀于一旦,人心惶惶。 向斯年本身不是省油的燈,強壯如鋼錘也需要用上渾身解數,才能控制住暴怒的他。 只聽鋼錘咬著牙勸:“他們要是死了,那喬伊的死就真的毫無意義了!” “就算他們活著也毫無意義!” “別忘了是喬伊想救他們!你殺了他們就辜負了喬伊!” 聽到這兒,向斯年才緩緩停下掙扎。 因為喬伊,向斯年最終選擇為那些幸存者提供庇護。 不過他從未認可喬伊的觀點。他堅信生命的價值是有差別的,不只是人與牲畜,更是人與人。 自向斯年不希望喬伊的悲劇再一次上演。 于是自那以后,他宣布不再接收任何幸存者入城,機甲隊成員不得冒危險擅自救助任何難民,自身性命必須是第一位。 甚至哪怕是遇到那對被廢墟掩埋的母子的時候,他最初的打算也只是將他們解救出來,然后留在原地自生自滅。 可是那位母親死了,只剩下個幼子無依無靠。 母親臨死前的托孤和幼子的啼哭讓向斯年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于心不忍,終究破了例。 后來那小孩長大了,他在按照向斯年設想方向成長的同時,卻也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價值觀。 林遷救過同樣萍水相逢、沒有任何價值的貓。 他跟喬伊是一類人。 林遷出現在代表著喬伊的密室,無疑加重了某種關聯感。向斯年的心底萌生出強烈的抗拒,得知喬伊死訊時強烈的負面情感似乎再一次卷土重來。 他變得不安、易怒、難以平復。 就這樣,在深吸了一口氣之后,他快步走上樓梯,將林遷拒之門外。 “聽說,你們又鬧矛盾了?” 面對鋼錘的問話,向斯年故作鎮定:“哪來的‘又’,我們明明就沒和好過。” “好好好,我假裝信了。”鋼錘擺了擺手,“林遷說自己手快好了,要跟你一起出城去,允不允許?” “他要是閑,就讓他去德里——” 話還沒說完,鋼錘就把向斯年踢來的皮球踢了回去:“德里克說他那邊不缺人,建議你把林遷給收了。” 有了大型機械設備輔助,收割運輸農作物確實不是難事,的確花不了太多人力。 “而且我聽說啊,自從有了那次轟轟烈烈的維修比賽,小學員們都把林遷當做偶像了,你這次出去不是說要帶學員一塊兒嗎,把林遷也加上沒毛病?!?/br> “你到底是聽誰說的這么多廢話,我非得把他舌頭拔了。” 雖然不太順利,但林遷仍得以加入了隊伍,得知此行的目的是前往先前確認好的油田運輸資源。 他曾是最初探查油田隊伍的一員,這項任務對他來說的確適合。 集合準備出發的時候,幾個初出茅廬的學員認出了他,主動來搭話,詢問他的手傷。 “已經好了。”林遷晃了晃手腕。 “學長的機甲是哪個?學長這么厲害,一定有定制機甲吧?” 林遷笑了笑:“沒有,我用的泛用型,自己在此基礎上改裝了些?!?/br> 學員意識到自己唐突了,一時語塞。 林遷倒不覺得被冒犯,反而給對方打圓場:“所以定制機甲也沒那么必要,泛用性也一樣好用?!?/br> 正說著,向斯年到場了。 林遷從學員追隨著城主的目光中看出敬佩和崇拜。果然,和他們那時候一樣,向斯年是毋庸置疑的偶像。 因為有第一次出任務的學員在場,向斯年朗聲強調了一遍注意事項,包括臨行前對機甲的檢查、和必須以自身生命為最重的理念。 說完,他爬進夜幕,啟動了這架黑色機甲。 “真威風啊,”林遷聽見身邊的小學員感嘆,“再沒有比城主帶隊更讓人有安全感的事了?!?/br> 城門為機甲隊開啟。 林遷被分在了隊伍中后部,只能遠遠看見夜幕的背影。 他并不享受向斯年帶來的安全感,他想站在那臺黑色機甲的身側,甚至是前方,要比夜幕還威風、還可靠。 一路上,每次看向雷達,向斯年都會下意識留意代表著林遷機甲的白點,確保他沒有作妖。 前兩日順利度過,雖遭遇了機械造物,但有干擾器的加持,對付起來根本不成問題,完全被當做了學員練手的素材。 第三日晚,機甲隊抵達油田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