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打工的第一百八十六天

    雪下了整晚，紛紛揚揚的雪粒簌簌落下，宛如被小女孩不知疲倦搖晃的雪花水晶球。

    積雪在窗沿邊積了厚厚一層，從書房的窗戶向外張望，整個東京籠罩在純白色的紗衣下。

    圣誕夜鬧得太晚的結果是宿醉，腦袋仿佛被人用酒瓶狠狠砸過似的，太宰治懷疑這不是他的錯覺。

    行兇的嫌疑人隔壁正好有一個，人高馬大，身強體壯，仗著飼主不在欺負她的柔弱貓貓。

    太宰治打著哈欠拉開房門，一眼瞧見客廳沙發(fā)上的不明生物。

    竹泉知雀腦袋向內(nèi)埋在沙發(fā)縫隙里，把自己團成一只壽司卷的造型。

    自閉。jpg

    太宰治踩著貓貓頭拖鞋從她身后路過，他打開冰箱，拿出昨天孩子們本著寧可少吃一口也不能讓知雀姐啃雞骨頭的精神留下的四分之一只火雞，放進烤箱加熱。

    烤箱傳來香噴噴油汪汪的rou香，縮在沙發(fā)上的壽司卷不為所動。

    太宰治故意拿走竹泉知雀愛喝的、只剩一瓶的燕麥芒果酸奶，滋滋吸入，喝的很大聲。

    竹泉牌壽司卷一動不動，毫無反應。

    黑發(fā)鳶眸的少年凝神思考，拿出他在港口mafia消滅敵對組織的高智商。

    太宰治走進廚房，佯裝無意地踢掉門口“廚房禁地，太宰治不得入內(nèi)，小狗可以”的木牌。

    他站在鐵鍋前，擰開煤氣灶，語調(diào)上揚：“哎呀，知雀看起來好沒活力，給她燉一鍋活力清燉雞補補腦子好了。”

    一秒，兩秒，三秒。

    太宰治被沖進廚房的竹泉知雀舉起來扔出廚房。

    自閉的壽司卷終是在橫濱黑暗料理大師的yin威下屈服。

    太宰治穩(wěn)穩(wěn)落地，他站在門口看竹泉知雀火急火燎地關火，生怕下一秒廚房就被核平了。

    “失蹤了一天一夜，一回來就自閉。”太宰治好奇地問，“發(fā)生了什么？”

    太宰治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喜歡多想，頂級的聰明人在問出問題時已經(jīng)分析出了答案。

    昨天是圣誕節(jié)，竹泉知雀提前寄出了所有人的禮物，因為她圣誕節(jié)當天加班。

    聞者落淚見者傷心，伏黑甚爾當場提出要不要幫她干掉她的上司。

    竹泉知雀十分心動，又因為年終獎尚未打入工資卡忍痛拒絕。

    她早早出門，太宰治到隔壁織田作家過節(jié)，織田作家和住在對門的伏黑家雙雙把門打開，兩家小孩子躥來躥去，驚動了另一戶野崎梅太郎。

    這位竹泉知雀最初的鄰居對圣誕節(jié)期盼已久，他脖子上掛著相機，手里拿著速寫本，準備去大街上為他的少女漫畫取材。

    一個圣誕節(jié)被迫加班的人和一個圣誕節(jié)主動加班的人做了鄰居，太宰治懷疑這層樓被注入了邪惡的勤奮因子，住久了的人都會變成工作狂。

    這不行這不可，太宰治受夠了港口mafia的加班文化，他要跳槽去一家可以天天擺爛睡大覺的公司！

    公司內(nèi)部的接待室最好有柔軟的沙發(fā)，他的新搭檔最好是個責任心很強可以隨便把工作甩給對方的勤勉老實人，再撿幾個乖巧聽話的后輩回來做苦力，美好的新生活等著太宰治。

    聽完太宰治應聘要求的種田長官：“……”屁事真多。

    “放心，武裝偵探社一定滿足你的要求。”種田長官深沉地說，“你和江戶川偵探會有共同語言的。”

    連超級麻煩的亂步貓貓都能養(yǎng)好，再加一只黑泥太宰貓貓和拖家?guī)Э诘目椞镒髫堌堄钟惺裁措y！

    他相信福澤閣下，福澤閣下的長發(fā)濃密又靚麗，一定不會被奇葩輩出的社員折磨到發(fā)際線后退。

    聽那位神秘的夏目漱石老師說，他的弟子森鷗外與福澤諭吉存在一條發(fā)際線成反比定律，這些年一直是森鷗外的發(fā)際線承擔更多，如今風水輪流轉，也輪到福澤諭吉了。

    種田長官（把話筒遞向太宰治）：請問你對新老上司發(fā)際線此消彼長的規(guī)律有何看法？

    太宰治：無辜。jpg

    跳槽而已，多么正常的人事調(diào)動。

    太宰治自己跳槽，好朋友織田作之助跟著他跳槽，好朋友坂口安吾本來就是別家公司的，唯有好朋友竹泉知雀原地不動，眼睜睜成了太宰治的對家。

    要說太宰治心里一點兒沒有教唆竹泉知雀離職的念頭，他自己都不信。

    現(xiàn)在正是絕佳的教唆時機。

    竹泉知雀圣誕節(jié)消失一天一夜后回來自閉，她消失的理由是黑衣組織圣誕團建加班，而她之所以參加酒廠團建，是因為森鷗外的指令。

    結論：森鷗外導致竹泉知雀自閉。

    有理有據(jù)，邏輯死循環(huán)。

    太宰大法官一錘定音，不允許被告律師提出異議。

    出示律師徽章也不行！

    “知雀，你可以不必忍耐的。”太宰治真情實感地說，“織田作都說了，雖然他金盤洗手多年，但如果是對付森先生，為了你，為了孩子們，他不介意重cao舊業(yè)。”

    實在不行隔壁不是有個沒金盆洗手的嗎？伏黑甚爾老熟練工了，下單后麻溜地提頭來見。

    竹泉知雀一臉茫然，她自閉關森先生什么事？

    雖說她自打來到東京出差后的一切不幸都能歸結于森鷗外，但起碼在昨天的事情上，他是無辜。

    “請讓森先生活到今年年終獎發(fā)放之后，感激不盡。”

    竹泉知雀重新蜷縮回沙發(fā)，只是把面朝沙發(fā)縫隙改成了面朝太宰治，雙手捂臉：“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太宰治走到女孩子面前，蹲下來仔細看她指縫后的臉。

    她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青黑，太宰治宿醉睡到下午才醒，由此推測知雀是中午左右回來的，一回家就團在沙發(fā)上自閉。

    她昨天一直到凌晨兩點都在工作，最后一條發(fā)來的短信告訴太宰治，她晚上不回家，第二天直接去學校。

    之后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導致知雀逃課，消失了一段時間后陷入自閉。

    太宰治繼續(xù)觀察，既然要入職一家偵探社，他多多少少要掌握一些偵探技能。

    聽說偵探是東京最時髦的職業(yè)，偵探濃度極高，平均下來一位受害者能分配一到兩名偵探，十分奢侈。

    太宰偵探已知信息；嫌疑人凌晨兩點至中午時分失聯(lián)數(shù)小時，非工作學業(yè)原因。

    陷入自閉的嫌疑人雙手捂臉，疑似沒臉見人。

    女孩子耳朵尖泛著淺淺的紅，臉皺成一團，腳趾蜷縮，顯露情緒為羞恥、尷尬、想找個柱子一頭撞死、重金求購時光機。

    她在一時上頭的情緒中做了令她尷尬的事，說了令她羞恥的話，這份羞恥感久久不散，越想越后悔。

    很奇怪，太宰治想，非常奇怪。

    竹泉知雀并不是一個容易感到尷尬的人，她更擅長令人尷尬、失語、崩潰捂臉求她別說了。

    受害者從橫濱遍布東京，連太宰治都沒逃掉，多年來累計的腳趾摳地受害者夠幫她摳出一套夢幻芭比城堡，皇家豪華鑲鉆版。

    她也不是一個容易被別人調(diào)動情緒的人，反而是玩弄他人情緒的好手，開開心心看著對方為她寥寥幾句話百轉千回輾轉反側，小沒良心的轉頭就把人忘一邊了。

    凡是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在竹泉知雀心里猶如雪原上淺淺的麻雀爪痕。

    風輕輕一吹，白茫茫的雪地了無痕跡，偌大的天地看不見一只渺小的麻雀。

    比如她的同班同學，兩年下來，竹泉知雀只記住了鈴木綾子。

    其他人對她的議論、矚目、猜測、惡意或善意，在成年社畜mafia眼里都是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

    打工人精力有限，連隔夜仇都是阻礙她打卡全勤的擋路石，快從她的腦子里滾出去。

    能讓她羞恥這么久，懊惱這么久的，必定是在竹泉知雀心里有重要地位的人。

    那人對她而言不一般，沒法轉頭就忘，她只好任情緒裹挾，越想越羞恥，恨不得把太宰治凍在冰箱里作自殺道具的凍豆腐搶過來一頭撞死。

    是誰？

    “知雀繼續(xù)自閉之前要不要把烤箱里的火雞吃了？”

    太宰治輕輕握住竹泉知雀一只手腕，試探性地拉向自己，“孩子們特意為你留的，警告我好多次不許我偷吃。”

    竹泉知雀從指縫后面看向太宰治，她一想到火雞，再看到被太宰治踢翻在地的“廚房禁地，太宰治不得入內(nèi)，小狗可以”的木牌，不禁戴上痛苦面具。

    別再讓她回憶了，回憶她和五條悟斗嘴為了逞口舌之快一時失智，在男生臉頰兩邊各自咬了一口的羞恥記憶。

    五條悟的無下限像失靈了一樣，竹泉知雀的牙齒宛如陷入柔軟的喜久福，毫無阻力地咬下去，兩側的牙印清晰得讓她想死。

    咬了也就咬了，她為什么要說那句話！

    他才是小狗，超級惡劣的壞小狗！

    五條悟不會真的回咒術高專打狂犬疫苗吧……給他打針的是家入小姐嗎……

    家入小姐會用怎樣異樣的情緒看待她的同窗，又會對素未蒙面但久仰大名的竹泉知雀產(chǎn)生何等扭曲的印象，竹泉知雀不愿細想。

    竹泉知雀：我沒臉見人了。（緩緩死去。jpg）

    太宰君似乎很討厭狗來著，以后她罵人再也不能用“狗東西”一詞了，會掃射到她自己。

    竹泉知雀抽了抽鼻子，烤箱里的rou香勾人食欲，可見昨天織田作家烤的火雞真的很棒。

    她不是很餓。

    主要是五條悟烤的火雞超乎想象得好吃，他又把大半都讓給了她，不知不覺吃多了，有點挑嘴。

    孩子們的心意不好浪費，但是……

    竹泉知雀舌尖動了動，舌釘滑過口腔上顎。

    剛打完舌釘，她還沒馴服這個小東西，至少要喝一星期的粥。

    “這份甜蜜的負擔就交給太宰君你了。”竹泉知雀真誠地說，“宿醉剛醒你一定很餓，請不要客氣。”

    正常來說，太宰治是不會拒絕的。

    吃rou的好事，為什么要拒絕呢？

    就算竹泉知雀沒有主動分享，她坐到餐桌上的時候，饞嘴貓貓也會在旁邊轉來轉去偷她筷子上的rou吃，美滋滋吧唧嘴。

    竹泉知雀做好了看太宰治滑鏟沖刺到烤箱邊快樂吃獨食的準備。

    太宰治冰涼的手指用力鉗住女孩子的下頜。

    他冷不丁地說：“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