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兩個鬼戲子一大一小,生前大約真是唱戲的,扮相與身段都很像那么回事,上臺亮過相后,竟真的撩開嗓門唱了起來。 這鬼戲子的聲音尖銳刺耳,好似拿著兩個鋸條在一塊兒摩擦。 韓修聽得頭皮發麻,卻因為被吊著手,連捂住耳朵也做不到,只能皺眉閉眼,咬牙切齒地聽著。 于是臺上熱熱鬧鬧,臺下鴉雀無聲。 那一排排鬼戲迷像是很愛聽,一個個搖頭晃腦,神魂顛倒,唯有韓修聽得痛苦萬狀,幾欲原地升天。 而這時,筍子忽然從意識里彈出來,提醒道:【這鬼戲不是隨便唱的,唱的是你和厄鈺的事啊!】 韓修怔住,強忍那可怕聲音的刺激,凝神朝戲臺上看去。 果然,臺上兩個鬼戲子一大一小,是在演他和厄鈺,而戲文還在開頭的念白中: 嘆那人心詭譎,千般難測,不堪琢磨 道是那小鬼多情,癡愚纏磨 那人心啊,扒開來紅紅灼灼 捧手里啊,還騰騰的熱 可你轉眼再瞧 哪來的紅,哪來的熱,分明是鐵石秤砣…… 不成調子的戲文喑啞開場,不聽戲文光聽那一波三折的哭音,就能領悟其中怨氣了。 其實在韓修聽來,這臺鬼戲滿是槽點,足夠他跟筍子吐槽個三天三夜了,可是當下他看著兩個鬼戲子正式開演,卻莫名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這鬼戲的第一幕,演的正是他和厄鈺的初次相見。 一個不足三尺的小惡鬼遭了大難,被大些的惡鬼狂追著即將被捕食,逃的半死之際,撞進一個青衫青年的懷里。 青年摸了摸小鬼的頭,便手起刀落,將追獵而來的大鬼劈了個碎,喂給了小鬼,以此為開端,小鬼就成了青年的小尾巴,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青年教小鬼說話,為他捕獵其他鬼,像養兒子一樣,把小鬼一天天地養大。 后來小鬼會說話,就一口一個義兄的叫著他。 一晃三年過去了,小鬼到了青年肩膀高,還努力變得和青年一樣,有了人的模樣。 再又三年,小鬼和青年一樣高,義兄義兄叫的特別甜,還會逗青年笑。 有天小鬼問青年,人間的婚嫁是什么。 青年告訴小鬼,婚嫁就是人間的男子找到了心愛的人,要用大紅的花轎,把心愛的人抬回家。 于是小鬼抓著青年的手,睜著一雙不似惡鬼會有的清亮的眸,欣喜說:“義兄,我要做一臺大紅的花轎,抬著你到我家。” 青年失笑,抬手摸了摸小鬼的頭說:“可義兄是男的呀。” 小鬼不解,回答說:“可義兄就是我心愛的人啊。” 戲看到這兒,韓修苦笑,仿佛長輩笑話不諳世事的小輩,可是笑著笑著,卻忍不住將頭低下去。 不忍再往下看。 像是不許他回避,攥住他手腕的骨爪猛然加重了力道,痛的韓修本能昂起了頭。 而這時,戲臺上已經過了第三個三年。 小鬼已經長得比青年還高,卻縮在角落,捯飭滿地的骨頭。 惡獄里的樹木都是附了惡鬼的,輕易砍不得,他想給他義兄搭個大紅花轎,可是找不到木頭,想來想去,也只有那遍地的骨頭可代替著用。 他瞞著義兄偷偷搭了這個轎子,搭了許久,最后在搭成之日,便喜滋滋地領著義兄去看轎子,心中滿足的想著,終于可以將我心愛的義兄娶回家了。 戲臺上,扮演小鬼的鬼戲子彎著眉眼齜著牙,臉上還鋪著紅粉,是一副詭異但喜氣的模樣。 而扮演義兄的鬼戲子卻忽然變了副森森白臉,一柄利刃就藏在身后。 小鬼毫無防備的轉身,臉上還是那般齜牙咧嘴的大笑臉,結果就被一劍刺入胸膛。 發生這一幕,臺下的鬼戲迷都似活了一般,齊齊倒抽一口氣。 韓修也想倒抽一口氣,可是他卻已心疼得幾乎窒息。 臺上,扮演義兄的鬼戲子笑容越發森然,光是刺了小鬼還不夠,那劍上還有專獵惡鬼的毒,轉瞬將小鬼的胸膛燒出個焦黑的洞。 然后再次令鬼戲迷們倒吸一口氣的一幕發生了——青年就從小鬼胸口的窟窿伸進手去,將小鬼的心生扯了出來! 最后,扮演義兄的鬼戲子露出個滿意的大笑,像是得了什么寶貝,心滿意足地,帶著小鬼的鬼心走了。 他走的頭也不回,而失了鬼心的小鬼虛弱不堪,頃刻間淪為周遭萬鬼的口糧。 千萬只惡鬼從四面八方涌來,一口一口,一口一口,將小鬼修了十年才修出來的真身啃咬吞噬。 “義兄!——義兄!——義兄!——” 小鬼在慘叫,被生生啃成了骨架的血手,從萬鬼糾纏的縫隙里伸出來,去夠他狠毒無情的義兄。 “義兄……義兄……義兄……” “義兄……義兄……” “義……兄……” 不知過了多久,萬鬼啃盡了小鬼的血rou,覺得沒了滋味便砸吧著嘴,不那么盡興的離去了,而地上,只留下小鬼紅紅白白的骨頭。 大概是因為沒有了心,不知道痛,變成了這樣,小鬼卻還能動。 他裹著滿地的污泥,一點一點的,朝著他耗盡心血,用骨頭搭出來的花轎爬過去。 這一路他爬的丟盔卸甲,骨頭和血rou散落了一地,最后只剩半副身子,才終于爬到轎子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