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可即使是一半,那位蒼老的雙尾狐族長,也是韓修以外靈洲最后的雙尾狐,終究還是倒在了血泊里,像個殘破的布偶似的。 “老師!!!” 韓修失措地驚呼一聲,連忙瞬形撲過去半跪下,將胡英染血的蒼老身軀從廢墟里扶起來,趕緊找出隨身帶的靈藥為他續命。 然而看著遞到嘴邊的靈藥,胡英虛弱的搖搖頭,一雙有些渾濁的眸子里,滿是歲月沉淀的滄桑悲哀。 “不用了,來不及了……” 韓修又驚又駭,完全沒預料到的事情發生了,他措手不及且心痛不已。 “老師,為什么會是你?你為什么會和這些盜匪混在一起屠戮無辜?” 韓修實在想不明白,之前胡英明明是他親自背著送去了小世界,是養好了傷后,和洛知行等人一道離開的,怎么如今卻就和這些無惡不作的盜匪攪在了一起。 “他們逼你的對不對?那你剛才為什么不說?!為什么直接跟我動手?!” 韓修真是揪心又后悔,恨不得自己有時光逆轉的法術,能夠回到動手之前,這樣就能保住胡英一條命了。 這可是雙尾狐族的族長,所有雙尾狐的老師,真的是看著韓修長大的老長輩、大家長了,如今竟然是自己親手殺了他,韓修實在是愧疚又自責,心痛得簡直喘不過氣。 胡英卻是一副生死看淡的樣子,臉上還帶著幾分從容慷慨。 他盯著韓修的臉,溢滿血的嘴唇張開來,發出一聲嘆息似的:“你個頑皮搗蛋不守規矩的小狐崽子,果然是回來了。” 這世上,敢叫狐神韓修做“小狐崽子”的,也就只有這位雙尾狐族的老族長了。因為韓修活了三千年,這位老族長卻是活了快萬年了,這靈洲上的靈尊都更迭幾代了,唯獨他這顆“釘子戶”屹立不倒。 在狐族還沒有被貶為賤族的時候,他就是靈洲上的活化石,即使沒有靈尊的修為,卻能受到各族不輸靈尊的禮遇。 而韓修即使后來被尊神,這老家伙也照舊是一口一個小狐崽子,隔三差五就跑來韓修的洞府蹭吃蹭喝,沒臉沒皮地耍著老小孩兒的脾氣,是韓修僅有的那么一個能談心的老朋友。 但如今這老朋友的命居然要斷送在自己手里,韓修真是有些承受不住。 這時胡英嘆息完,抬起顫巍巍的手,像是想摸一摸韓修的臉,可是那蒼老的枯手已經血rou模糊,剛抬起來一點,就沒了力氣似的要垂下去。 韓修連忙將他那手握住,強作鎮定道:“還有辦法對不對?您說,怎么能救您?只要能救您,我一定在所不惜!” 胡英是狐族最博學的老者,韓修覺得,他應該還有一些自救的法子。 然而胡英無力地搖搖頭,說:“不用救了,反正這靈洲,已沒有其他雙尾狐了,我這光棍族長,早該下去見他們了。” 胡英說著,滄桑的眸子看向天際晦暗的星辰。 “曾經的靈洲,是有過上萬雙尾狐族裔的,我每天一睜眼,耳邊就是族人跟后代們吵吵嚷嚷的聲音。 “那時我覺得他們吵鬧極了,總跑到你那里去躲清靜,但是現在,我真是好想再聽聽他們在我耳邊聒噪啊……” 不光雙尾狐,整個狐族曾是靈洲最興盛的族群,那時狐族歡快的鳴聲總能在山野與村鎮響起,人們會以聽到狐鳴為吉兆,但是如今,靈洲只剩狐族凄慘絕望的悲鳴,而每一聲狐鳴,都是被奴役、抽打、踩踏時,帶著血的慘叫。 韓修心痛如絞,又愧疚又自責,除了握緊胡英的手,根本不知還能做些什么。 而這時胡英卻忽然說:“不是他們逼我的,我是自愿被他們利用的。” 韓修怔住,驚疑而不解地看著胡英:“為什么?” “為了引你出來。” 在胡英說到“引”字的時候,韓修身軀就驀地一震,仿佛猛然僵住了,連瞳孔也緊緊的收縮了起來。 “你不該回來啊,你怎么還有臉回來啊……” 似嘆息,似埋怨,胡英用最后的力氣推開韓修,自己染血的身子便又跌回了灰蒙蒙的廢墟中。 而韓修,也跌倒在這滿是灰燼的廢墟中。 仰面躺著,似呼吸不得,又掙扎不得,過了好一會才狼狽地緩過一口氣,艱難地想要往起爬,而他腹部上,一把赤紅的匕首赫然扎在那里。 那匕首上是帶著術法的,一刺破他皮膚,便像是專門吸血的怪物一樣,一頭狠狠鉆了進去,只余刀柄在外面,而刀柄上火焰絞纏,延伸出四條火焰組成的鏈條,猛一下捆在了他身上。 于是當韓修伸手去拔這索命的匕首,就說什么也拔不出來。 “你不該回來,你應該早就死了,你的魂魄就應該爛在無間煉獄,永生永世,受業火焚燒,不得超生……” 在韓修與扎入體內的匕首艱難較量時,胡英的詛咒便幽幽的傳了過來。陰冷,惡毒,完全不是韓修記憶里的,那個頑童似的的小老頭會說出來的話。 韓修勉力撐著手臂坐起來,虛弱而復雜地看著胡英。他張了張口,血大口涌出來的同時,下意識想為自己辯解:當年他是被冤枉的,他并沒有墮魔,而屠殺萬人也是為了拯救靈洲。 可是他解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便又聽見胡英以一種絕望的口吻低低地回憶:“五靈屠戮時,我親眼看著我的子孫后代慘死,我想護著他們,可我護住了這個,護不住那個,護住了那個,剛剛救下的就又被邪靈撕成了幾十塊……幾十塊……那么多血,最終,我是一個都沒護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