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他怕小北等著著急,拿了藥就出去。 不一會兒千重一就過來敲門,我深怕他太掛念我,知道我得了瘟疫也要義無反顧的回到我身邊,因此小寧子出門后我就將門給鎖上,阻止他進到我房里。 “子輕,開門。” 也就是在這種時候,我突然覺得四肢酸軟得厲害。 我隔著門,感受著他拍門的動作,微微覺得有些心暖。 “重一,你不要進來。” “你把門打開,我就看你一眼,我不進去。”他聲音里有些許的焦急。 我笑了笑:“等我好了,你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千重一不說話了,只是將身體貼在門上,而我在貼在門上,一個指頭關節厚的門板,聽著他的呼吸和心跳,像是隔空擁抱他。 “好,那我等你好起來。” 他說。 “那是,你可是我們的頂梁柱,你倒下了我可就要守寡了,我才不想守寡嘞。” 我開玩笑到。 千重一在門外不說話了,但我覺得他應該是在笑的。 “那你要好好吃藥。” “好。” 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他走遠了。 我回到銀竹的床邊,他出不了汗,無法散熱,只能用帕子沾了涼水敷在額頭上降溫,時不時還要把帕子拿下來洗。 又過了一會兒,小寧子送藥和飯過來,我把東西接過,沒有讓他進來。 我抬著藥和飯,走到銀竹身邊,看著躺在床上病懨懨還要維持一副冰山臉的銀竹,嘖嘖搖頭:“本盟主親自伺候你,你是從哪兒修來的福氣?” 他眉頭微微皺了皺,似乎有聽到我在說話。 我不管三七二一,把他的腦殼掰起來,直接把藥灌進去,他喝得眉頭擰成了一團。 我嘿嘿笑了,又給他灌了兩口稀粥,雖然昏迷不醒,不過吃東西還是很乖的。 我滿意的放下碗筷,把自己那份藥也吃了,百無聊賴的躺到邊上的軟塌上。 唉,他能睡床,本盟主就能縮在狹小的軟塌上,如此委屈本盟主,日后一定要叫他加倍奉還,去把掌柜的酒窖全搬來,讓我在美酒里醉生夢死。 第六十三章 盟主的夢境 到了夜間,我也覺得自己渾身guntang了,且口干舌燥得緊,一夜里都在不停喝茶,又不停上茅房,搞得我整個人都虛脫了,這種時候還要照顧床上的病人。 本盟主的命好苦啊…… 好容易睡下了,模模糊糊聽到銀竹說自己冷,我起身去給他蓋被子,沒多會兒他又蹬被子,蹬完又喊冷。 我徹底崩潰了,把軟塌搬到他床邊去,聽到他哼唧時就給他拉一下被子。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感覺渾身置身在火爐里,唯有額間上有一抹愜意的冰涼讓我感覺自己尚在人間。 “醒了?”昏昏沉沉中,我聽到千重一的聲音,嚇得我一個激靈彈起身,結果腦袋一震劇烈的痛讓我差點當場去世。 千重一擔憂的扶住我:“別起這么猛。” “你怎么進來了?”我問。 明明囑咐過他不要進來的,萬一他也染上瘟疫我的金銀珠寶,我的山珍海味該腫么辦? 他微微蹙眉,嘆息到:“他們照顧你我不放心。” “……”我已經無話可說了,倒回床上躺著。 怎么總是他在照顧我呢? 我心塞。 千重一身上都是黃酒為,面巾規規矩矩的捂住口鼻,身上穿著寬大的罩衣,也許是罩衣太大得緣故,我總覺得他瘦了,衣服空空蕩蕩的。 他把藥端過來,一勺一勺的喂給我,我無言的爬起身,接過藥碗將那個苦澀的藥一口悶了下去。 千重一詫異的看向我:“這樣太苦了吧?” 我苦得眉頭都皺成一團了,但看到他那雙清冷的眼里盡是擔憂,我有些不忍心,抬起頭對他燦爛一笑:“我早好一些,你就少辛苦一點嘛!” 他深邃的眼眸動了動,有一灣春水瀲滟晴芳。 我不敢再去看那雙眼睛,怕瘟疫纏身的自己忍不住,掀開他的面巾親吻他唇瓣。 千重一難得的臉色微紅,把藥碗放下,端來一碗清粥,我便把眉頭皺成了川字。 好寡淡,完全讓人沒有胃口。 但,還是在他的注視中逼著自己喝下去了。 吃藥喝粥,對如今的我來說簡直是人間酷刑。 我躺回了床上,千重一遍拿藥喂給昏迷不醒的銀竹,也是個省心的人,雖然迷糊,雖然眉頭緊皺,還是乖乖把藥都喝了進去。 “你快出去吧。” 千重一搖頭:“我再陪你一會兒。” 我不再說話了,這個人定下的事,說什么都要做到的。 不一會兒,小寧子帶著小北,穿著黑色的罩衣,捂得嚴嚴實實的提著個小木桶進來了,小寧子對我燦爛的笑:“晚上好啊盟主。” 小北也跟著笑:“晚……好……” 笑完兩人用葫蘆瓢小點小點把木桶中的石灰水澆在地板上,房間里頃刻間傳出一股子溫熱的硫磺味兒。 這東西聞多了會中毒,因此窗戶敞開著,讓風吹散這味道。 千重一新洗了帕子,擰干后敷在我額頭上。 趁著我還有意識,問他:“現在城里怎么樣了?” 千重一回到:“如銀竹所說,瘟疫開始在城里蔓延了,還好你讓林叔去通知秦大人他們,如今已經安置了隔離房,城中的大夫們都在極力尋找治療方法。” 我松了口氣,可我還是很擔憂,萬一瘟疫找不到治療的辦法,并且在城中不斷擴散,會不會發生前朝那樣的事? 見我不說話,千重一戴著羊皮手套的手輕輕握住我:“別擔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別人說這話的時候我只覺得是無能為力后的一點奢望,而從千重一口里說出來,就覺得一定會好。 我閉上眼睛,把臉貼在他的手掌上,羊皮手套打磨得很光滑,有淡淡的腥味,但不妨礙我此時的心安。 其實在他身邊極好的,只不過,沒有子輕的話會更好。 他不說話了,只安靜陪著我,很多時候他在我身邊都是這樣安靜的,安靜的我以為他已經不在了,但一回頭就能看到他清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那股冷,不是寒,是月光灑下來的清幽,愛意淡薄得無法察覺,卻又無處不在。 渾渾噩噩的我睡了過去,睡夢中我好像又夢到了十四歲前,面前有一簇篝火,將山洞里一張冰涼的石床照得明亮,并傳來一絲溫暖。 有個小小的人兒枕在我的腿上,他蓋著薄薄的衣裳,伸手把玩落在我胸前的發,臉頰壓在我腿上,rou嘟嘟的。 “阿輕,這樣的生活要熬到什么時候?” 他問,語氣輕輕的。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guntang得厲害,應該是病了,我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將他抱到一邊躺好。 “生病了就好好躺著。” “倒是要阿輕抱著才舒服啊。” 他眨巴著可憐巴巴的一雙眼睛看著我,看得我心里頭一軟,又走到床邊坐下,任由他靠過來。 “我會帶你離開這里。” 我神色淡淡的說到,語氣冰冷而強硬,怎么看都是個惹不起的主兒,那樣太不蘇盟主了,我甚至都有些懷疑那個人不是我。 接著咔啦啦一陣響,篝火外的鐵門被人打開,一個人端來藥和吃食,冷冷對我說了句:“時間到了,該去做你答應的事,不然,這家伙的病,別想好了。” 身上的人在他進來之后爬起了身,而我也順勢站了起來,從床邊墻上取下掛著的長刀,冷著一張臉走到送飯人面前:“我回來他還沒好的話,我就拿你的腦袋去向去見洞主。” 那人冷哼一聲,領頭走出了房間。 身后的人叫了我一聲:“阿輕。” 我停下腳步,等他繼續說話。 “你早點回來。” 我點點頭,頭也不回的走了,只留給他一個拽酷的背影。 再后來我就醒了,盯著房梁發呆,那個夢境還清晰的印在腦海里,讓我一時有些適應不了。 這么些年來,我每次做夢醒來已經忘得干干凈凈了,只依稀覺得自己夜里并沒有睡好。 而現在,那個夢境的內容在腦海中不斷回放。 直到千重一說:“子輕,該吃藥了。” 我無端與一個我拿著藥碗,叫人吃藥的畫面重疊起來。 “子輕?” 腦子又陷入宕機狀態,直到千重一再次出聲叫我,我回過神,艱難趴起身來,把藥喝了,把粥吃了,又回床上躺著。 渾渾噩噩中又睡了過去,然后又開始做夢。 夢里我握著一把有點眼熟,卻怎么也看不真切的刀,殺過一個又一個人,沐浴著guntang的血液,眼睛也被染得血紅。 直至人都死光了,我精疲力盡用刀支撐著身體,大口喘息著目視著支離破碎的尸體,想確認是否還有活口。 直到身后傳來一點聲響,我毫不猶豫用剛剛續起來的一點點力氣橫刀斬了過去,直至那人大驚失色喊出我的名字:“阿輕!” 我的刀硬生生停在了他的面前,然后整個虛脫的倒在了血泊里。 “阿輕!阿輕!” 那人叫著我的名字,但我已經聽不見了,我瞪大著雙眼,意識早已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