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錯了一件事。” 千重一用指尖撫摸著我的唇,聲音淡淡的響在我面前:“是小楠的事?” “嗯。”我應了聲。 在關上那扇門之后,我仔細回想了一下,小寧子心系謝楠沒錯,可是謝楠對待小寧子的好,我看得出來那是朋友的仗義,不參雜任何兒女私情,可我一廂情愿要謝楠去救人,從沒有問過他愿意不愿意。 就好比讓一個清白女子去救一個種了情毒的男子一樣,即便只有這唯一的方法,即便那人會死,也沒有理由理直氣壯去要求那個女子去那樣做。 謝楠會不會怨我先不說,關我這樣做已是一種不道德,不仁義的行為。 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 “小楠知道該怎么做,你不用擔心。” 千重一安慰著我,但這安慰毫無用處,只會讓我越來越愧疚。 索性就不睡了,起身來點了燈:“我去看看他們。” “早些回來。”千重一應了聲,側過身子繼續睡覺。 我簡單披了件外衫,輕手輕腳開門出去,走過長長的走廊,走到小寧子的屋,卻見房門虛掩著。 心想著我不是讓人把門鎖上了嗎?為何開了? 輕推開門走了進去,只見謝楠趴在床邊睡得正沉,身上蓋著薄被。 他突然動了下,似乎是手麻了,迷迷糊糊甩了下手,接著摸索著爬上床,登掉鞋子便又呼呼大睡起來。 我還擔心他醒過來發現我,尷尬得想找個地方藏身,結果人家只是手麻了,睡得不舒服,找床呢。 我走近了過去,發現謝楠衣裳完好無損,而小寧子不知去向,心里頓時急了。 出門去尋他,可這大半夜的又不知該從何找起。 在走廊上來回走了圈,隱隱約約聽到說話聲,我便尋著聲音去了,便看到回廊上小寧子和蘇北正坐在欄桿上晃蕩著雙腿,看外頭的明月喝著小酒。 “喲,這大半夜的喝酒呢。” 看到他醒了,我緊繃的神經總算得以松懈,朝二人走了過去,沒曾想把他們兩個嚇了一跳。 “啊!盟主!你嚇死人了!” 我嗤笑:“誰讓你們兩個我依你儂專注著打情罵俏呢?” 小寧子的臉微微泛紅:“你別胡說!” 我一把摟住他的肩:“喝酒怎么能不叫我呢,我再去弄兩壺來。” 說完我偷偷溜進掌柜的酒窖,偷了兩缸子他一直舍不得賣的好酒回來,順道去廚房順了兩個涼菜下酒。 好歹也是千家的產業,我拿兩壇子酒掌柜的應該不會生氣吧,管它呢,反正到時候把千重一搬出來,我不信他還能不給我面子。 我們三席地而坐,還好這木制的地板被打掃得極干凈,坐不臟衣服。 小寧子看著我擺上大大兩壇子酒,還有兩三份涼菜,蹙眉看著我:“盟主,你這樣不會被掌柜的毒打嗎?” “怎么可能,你看他像是打得過我的人嗎?”我拿了三個碗,擺在我面前,打開酒壇子的封口,濃烈的酒香就在月光清幽的夜色里蔓延開去。 給他們兩個都倒上了酒,我舉起碗來:“慶祝咱們的小寧子渡過難關!” 蘇北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喜悅,笑得有點傻,卻真的開心,磕磕絆絆的說了句:“慶……祝……” 我驚了驚:“咦?蘇北居然開口說話了?” 小寧子笑了笑:“我也是剛知道的。” “還有,我不就是睡了一覺嗎?怎么你們都像是我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 我一拍他的背:“干了,我再告訴你你到底怎么了。” 小寧子低頭看著自己碗里滿滿一碗酒:“我可以不喝嗎?” “不可以!”我拒絕。 他欲哭無淚的同我碰杯,仰頭把那碗酒盡數都喝了去,然后雪白的臉便泛起了紅暈。 我將酒一飲而盡,暢快的吐了口氣:“好酒!” 小北喝了一口,辣得直吐舌頭,眉頭都皺成了一團,很不客氣的把碗朝樓下扔了下去,然后躲到小寧子身后,深怕我再給他喝這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看著那一大碗酒就這樣被他扔掉了,心疼得要死,這可是掌柜的特意給千重一一小壺嘗味口,然后死活不肯再給我點的珍釀,他說倒就倒,殊不知倒掉的可是好幾幾十兩銀子。 小寧子笑了起來:“哎喲,小北竟不會喝酒。” “那我們兩個喝,給他也是浪費。”我又把小寧子的酒碗倒滿。 小寧子嘴上說著拒絕,手還是乖巧的把碗捧到面前。 (盟主你確定不是你強行拉著我嗎?) 潔白圓潤的白瓷碗相撞,發出細小的聲響。 小寧子再喝了一碗,臉紅得似早春的山茶,眼神也變得迷離,再見我想給他倒酒,忙將碗往身后藏:“盟主,我不能再喝了,真的不能再喝了。” 我去搶他的碗,蘇北見狀,直接把碗從小寧子手里拿走,瀟灑的扔到樓下,然后拿了只泡鳳爪塞到小寧子的手里,再遞到他的嘴巴里。 泡鳳爪放了清醋,確實是醒酒的好東西,小寧子舉著那只鳳爪,竟癡癡的笑了起來:“盟主盟主,你說謝小公子的手要是做成泡鳳爪會不會好吃?” 我一驚,微醺的酒意都被他給嚇沒了:“欸?咱正經人,不吃人rou好嗎?” “是哦,咱們是人,呵呵呵……”他拿著那只泡鳳爪,沖我傻笑了下,然后撲通一聲倒進小北的懷里睡著了。 我覺得無趣,只剩我一人喝這好酒,不過月色極好的,一人獨飲也是件極有韻味的事情。 “蘇!言!塵!” “師傅師傅!” 大清早的,我還睡得懵懵懂懂額的時候,兩聲尖叫將我嚇得從床上彈起。 “怎么了怎么了?” 睡眼惺忪額的去看把我吵醒的兩個人,一個是客棧的掌柜,一個是謝楠。 一人氣得小胡子飛起,一人驚恐得臉色泛白。 見兩人這表情,我的瞌睡一下就醒了。 “干嘛啊?你們兩個。”但被吵醒,心情屬實很糟糕。 “你!你!你還好意思問!” “師傅師傅知州府大人被殺了!” 兩人再次異口同聲,然后默契的轉頭對望,掌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一雙眼睛看謝楠:“小公子,你,你剛才說什么來著?” “我說,知州大人,被百花宮宮主,殺了……”謝楠說到。 昨日還是月上晴空的好天氣,今日又陰沉沉的悶下來。 謝楠的話就像一塊巨石從天而降。 知州府大人,整個枂州的最高執行人,竟就這樣被殺了? “不僅僅是知州大人,連帶他的家眷,無一幸免。”謝楠繼續說。 這下我那點煩躁徹底也沒了,快速起床穿了衣服就往知州府趕。 “蘇言塵!” 掌柜的想什么,卻也攔不住我,一人留在門口氣得跺腳。 等我們趕到的時候,瓢潑大雨就下了起來,知州外頭,已經圍上了巡察使大人的侍衛。 府門大開著,一身紫衣的百花宮宮主被血液染紅了半張雪白的臉,她捧著一顆鮮紅的心臟,癡癡的笑著。 暴雨傾盆而下,瞬間將她的發澆得凌亂,衣服也緊貼在身上,紫色的布料變得透明,女子姣好的軀體若隱若現。 可現下里誰都沒有心情去看那具軀體,雨水將血液沖刷出來,濃烈的血腥味隨著水汽蔓延開去。 她跪坐在血水里,周身都是殘肢斷臂,活脫脫地獄里走來的修羅。 “蕭朗,如今,肯把心給我了吧?” 她呢喃了句,仰頭在雨中狂笑,早已不復當初高貴優雅的模樣了。 血腥味讓我的胸腔涌起殺意,就在我控制不住的時候一只手拽住了我,我回頭,血色的視線里是千重一的面容。 “阿輕。” 他叫著我的名字。 腦海里突然回響起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阿輕,阿輕,你在嗎? 我在的阿落。 阿輕我好害怕。 阿落,不要怕,害怕改變不了任何事。 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段我缺失在十四歲前的記憶里,就曾有人叫我阿輕。 他就像一個夢魘,一出現就讓我無法自拔的想要去回想。 可是在往深里想,我的頭便劇烈的痛起來,越痛就越想,越想就越痛。 仿佛有人要生生扒開我的腦袋,去尋找那片過往的記憶。 我的眼睛不在血紅,可開始變得黑暗,我什么都看不到也聽不到,全身心只有劇烈的疼痛,疼得我渾身痙攣,疼得我控制不住體內的真氣。 “啊!” 然后我慘叫一聲,雄厚的內力迸發出去,推翻了好些人。 就在我想要再次釋放體內混亂的真氣時,有人一掌敲在我后頸上,隨后我便失去了意識。 等我醒來的時候,百花宮宮主已經在那場暴雨里一掌劈死了自己,死前死死握著知州大人的心臟,像是握著無法割舍的珍寶。 第五十九章 步緋煙篇:知心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