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阿輕!” 千重一伸手握住我的指尖,他的手掌還是那樣細膩柔軟,只有食指關節處因長年握筆書寫而長了一層薄繭。 莫名的熟悉感,自從做了那個怪夢后,我越發覺得眼前的千重一熟悉。 是那種曾經相熟的熟悉。 “我沒事。” 疼痛感漸漸逝去,我的掌心已起了一層薄汗,黏膩在彼此交握的掌間。 千重一松了口氣:“你沒事就好。” “剎天是什么?我在江湖中怎會從未聽聞過?”我再問。哪怕聽到這個名字胸腔會疼痛,但我總覺得這個組織不是好東西,并且自己極有可能同它有關。 樓風淺收了扇子,想繼續說下去,卻被小寧子的說話給打斷了:“家主,盟主,還有樓大俠,離城已經到了。” 樓風淺便就止住了話頭,撩開門簾往外看了看。 馬車放緩了速度,跟隨著進城隊伍排好隊,在城門守衛兵的檢查中,小寧子亮出巡察使給的令牌,輕松過了檢,進入到城中。 離城雖說天色比較酷熱,可因著物產豐富,因此十分富庶,一進城就被繁華熱鬧的街頭迷去了眼神,之前談話的陰霾消散得干干凈凈。 “啊!我要上看看有沒有什么好吃的!” 我開心的掀開簾子跳下車,跑到一處小攤前,看他攤子上用半個巴掌不到的小陶碗盛著晶瑩剔透卻黑漆漆不知是何物,便問到:“店家,這是何物?” “這是仙草水晶糕,我特意用冰鎮過的,特別解暑,這位公子要不要嘗嘗?”憨厚的攤主甚是熱情。 我不客氣的拿了一碗,接過攤主遞給的小木勺子舀著吃,一口入嘴,果然冰涼甘甜甚是解暑,只是稍稍有些苦了,我討厭吃苦。 “噗哈哈……” 攤主不知怎的笑了起來,我莫名其妙的抬頭,這時一只手伸過來,往攤子上放了兩三個銅板。 抬頭看到千重一,他面色淡淡的看著我:“買東西都不帶錢。” “這不是有你嘛。”我嘿嘿笑了兩聲,想問問攤主笑什么,突然被一陣丁零當啷的聲音吸引,便放下吃空的小陶碗往那聲響處去了。 離我幾尺遠的地方,擺著一個小攤,小攤上掛著一串串紅繩串起的銀鈴手鏈,風一吹發出清脆的聲響。 擺攤的是為未施粉黛的小姑娘,梳著干凈利落的發髻,想來是剛剛出閣,面對陌生男子臉上便泛起淺淺的紅暈:“這位公子……噗哈哈……” 我才過去,她正要說話,突然掩嘴笑了起來,眉眼彎彎怪好看。 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為了吃冰粉我把帷幔給掀了起來,露出我那鼻青臉腫的臉了。 難怪剛才的冰粉攤主憋不住笑呢。 我剛拿起一對手繩在看,被她這么一笑,頓時火大,卻又不好對一個小娘子發作,拉上帷幔恨恨的往馬車走:“煩死了,一點都不好玩。” 千重一跟在我身后,在小攤前停了片刻,便也隨著我上了馬車。 “哼!” 一見到他,我就來氣,明明發現我忘了戴帷幔,卻不提醒我,惹得被人嘲笑。 第四十章 情敵? 不想再理他了。 馬車緩慢在路上馳行,人群往來中,陽光肆意的灑下,在人腳底圈出一圈圈的影子。 沒多久便到了離城最大的客棧,燕來雙。 我抬頭看到這牌匾,不禁笑了起來,燕來雙,多么俗氣的名字,到不是千重一手下的客棧才好,不然真是丟死了。 而事實卻…… “恭迎家主。” 門口一溜兒人齊刷刷在屋內排開兩排,恭恭敬敬對著千重一鞠躬行禮。 我目瞪口呆的望著那齊刷刷的兩排人,實在不敢相信這真是千重一手下的客棧。 “不是吧……這這……”能不取這么俗氣的名字嗎? 我實在不敢相信。 小寧子見我呆若木雞,不禁笑著小聲在我耳邊說到:“家主的產業遍布整個大淵,甚至還延伸到了別國,區區一個客棧不在話下啦。” 我驚的是他的產業嗎?我明明驚的是這俗氣的名字好嗎? 還好戴著幔帽,別人看不清我震驚的神色,低頭跟著千重一走進客棧。 掌柜的笑呵呵迎上,一身金燦燦的衣服豪不掩飾自己的壕氣。 原本我還以為至少是個上了年紀的胖大叔,畢竟做生意的多半中年發福,挺著個圓鼓鼓的大肚子,滿臉的商業氣味。 沒想到這間客棧的掌柜竟長得眉清目秀,一雙瑞鳳眼精明又漂亮,笑起來的時候像個貼心知己,那些個商人特有的狡詐氣味他是一樣都沒有。 就是衣品不太行,渾身金燦燦,恨不得讓自己鉆進金堆里,沾染一身金氣,好讓人知道他的富貴。 我就挺納悶,為人低調點不成嗎? 顯然不成,那掌柜的過來就親昵的拉住千重一的手,眾目睽睽之下豪不掩飾的對千重一親熱的叫到:“重一,你可算來看人家了。” 我目光復雜的看著千重一不動聲色不拒不還,胸口就像賭了塊石頭,酸酸澀澀又叫人憤怒不已。 當即轉身就往外走。 花了那么多心思把我娶回去,一次又一次告誡我不要離開他,卻在眾多人眼中對前來獻殷勤的人不拒絕。 說到底我不過是他眾多子輕中,最像子輕的那個人吧? 太陽明晃晃的灑下來,把衣服和幔帽曬得guntang,卻始終曬不干心頭那些酸澀。 在街道漫無目的的走著,卻又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我在武陵呆了十二年,從未出過武陵城,哪怕只是在周邊的山峰游玩,也都是極少數的事。 那些日子我都在做些什么呢?我好像每天都在用力的過活,應對觴九留下來的爛攤子,不聽在不同的鋪子做工人。 可天生什么事都做不好,除了會打架。 可一旦打架就會見血,見血我就想殺人,所以即便后來誤打誤撞做了武林盟主,我也甚少出手打架,都是利用盟主令牌解決那些我不想動腦子的事。 即便我用力的笑著,嘻嘻哈哈,在美人懷中調情說笑,可我的心卻還是空空的,仿佛突然缺失了什么,只是不記得,也找不回來了。 渾渾噩噩呆在那個看起來生機勃勃,卻對我毫無用處的城里,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繼續讓心空洞下去。 直到遇見千重一。 他的到來莫名其妙,讓人措手不及,只是好像那塊空缺的地方就這么填上了。 就這么胡思亂想,沮喪的在街道上晃蕩了不知幾時,被肚子一聲咕嚕嚕的叫喚拉回神。 一模口袋,整個人又開始沮喪了,這一路來得倉促,東西都是千重一命人去收拾的,我身上半分銀兩都沒有。 正所謂大丈夫行天下,無所不能,卻始終敗在一文錢上。 我無語的抬頭望天,又回頭望熱鬧的街道,各色各樣的小吃攤上飄散著讓人嘴饞的香氣。 我咽咽口水,心里難過得緊。 想回去,可面子拉不下來。 吃東西吧,又身無分文。 左右不想回去,我到山野間去得了。 反正千重一身邊跟著銀竹,有我沒我他的人身都是安全的。 枕邊人嘛……好像也不缺我呢。 思忖了一翻,我一轉身就往城門外走去了,卻不知是誰扯了我的腰帶,把我往肩上一扛,耳畔瞬間灌滿風。 我想說話,一張嘴就被風灌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音節,只能乖乖的閉上嘴。 不多事,燕來雙的大牌匾就映入了眼瞼,那巍峨囂張的建筑赫然立在最繁華的市中心,像是個霸道的地主老爺俯瞰自己的莊園。 啪的一聲,窗戶被人用內力陣開了,然后我被人扔蘿卜似的從窗戶里扔了進去。 安安穩穩的落在床上,沒有傷著分毫,能做到此等,除了銀竹再無他人了。 我把臉埋在被窩里,半天也不肯抬頭,因為千重一肯定在那里等著看我笑話。 “到外面野夠了?” 果然,千重一的聲音響在了我身后。 我更加不想動了。 我這叫野嗎?明明是他先在我面前同別人秀親昵的。 是他野才對。 “過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我悶在被子里,不肯動。 他等了許久,無奈的嘆口氣,走到我身邊來,掰正我的臉。 幔帽早不知道飛到哪里旮旯角落里去了,我那張鼻青臉腫的臉,略帶委屈與倔強的呈現在他面前。 他笑了笑,拿過一只純白的小瓷瓶,倒出一些藥膏在手上,然后輕輕揉搓到被他打青的地方。 我原本不想配合,奈何他沾染了藥膏的指尖像極了玉枝頭盛著清露,晶瑩剔透,誘人生涎。 我便乖乖不動,任由他擺布了。 反正打也是他打的,上藥也合該是他上。 “在生氣?” 他低下頭,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我臉上。 我悶悶的,不想說話。 其實我覺得有些別扭,我也同別人如此親昵過,枕邊人也時常更替,沒有那么專情,也沒有特地留著清白給誰。 可是在那一瞬間,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錯綜復雜的思緒,現在仔細回想起來,這不就是為情所困的女子爭風吃醋時的模樣嗎?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