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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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追說:“你先吃,我再去做我的。” 等我快吃完時,裴追端著另一份牛排出來了,還弄了份湯,示意我喝。 我說胃不痛了,但是實在太飽,撐得難受,先不吃了。 裴追掃了眼我:“有沒有可能是你腰束得太緊了?” 我順著他目光,看到自己被半身裙勒得纖細的腰部。 我:“……”該死,忘了自己還穿著女裝。 我借口胃痛當然不是為了蹭裴追一頓飯,而是為了盡量拖延時間,留在他家中,但到底又沒有想到合適的留宿理由。 巧的是我沒編出理由,他竟也不急著趕我走,我們吃完飯,便開始隔著飯桌相顧沉默。 我秉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的精神,終于拖到裴追先開口了。 他說:“我……要怎么稱呼你。” 哦,問我叫什么。 我:“……”真是離譜,竟然聊了這么久了還沒有互通姓名。 ——等等……我叫什么來著? 沉默。 裴追看著我:“這問題很難?不方便回答?” 我其實可以隨便說個張三李四騙他,但不知為什么,看著裴追的眼睛,我忽然說不出那些敷衍的謊話了。 于是,我搖頭笑了下:“我不記得了。” 裴追抬眸看了我一會,他眸色深沉,仿佛蘊含著萬千言語,讓我心頭驀然一悸。 “怎么回事?”他問。 我沉默片刻,略有遲疑。 雖然沒有記憶,但我猜測若我活過,恐怕也是個戒心很重的危險人物,習慣了欺騙和孤獨。所以七年身處生死夾縫,沒有記憶也無人溝通,這些都沒能讓我恐懼,也沒讓我升起過任何求助的想法。 我本能地想敷衍過去,但不知為何,看著裴追,我又一次還是決定盡量說實話。 “我沒有任何記憶。”我斟酌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來處。” 我隱去怪力亂神的部分不提,解釋起來太復雜了。 我以為他這樣理智的人會覺得扯淡,卻沒想到裴追只是安靜地注視著我,眸光深沉而意味深長。 我們這樣沉默了許久,餐桌吊燈投下溫暖的光,兩道清淺的影子安靜地交纏著。 每一刻,我都以為他會問些什么。我身上的疑點太多了,比如脖子上的瘀痕,沒有記憶,突然出現在他家還知道他的名字,他沒有理由相信我,也沒理由不追問。 但他居然沒有問,而是轉身又去倒了兩杯酒。這次到我手里的就只有一個杯底了。我剛抿了一口,便聽他說:“所以,女裝果真是愛好?連失憶了都要穿。” 我直接被酒嗆到,順便碰灑了剩下半杯。 我手忙腳亂地擦胸口衣襟和裙子上的酒漬,抬頭抽紙巾時無意間看到裴追的神情。 然后我愣住了。 他似乎在……笑。 那點笑意如冰雪微融,浮光泡影,快得就像一個幻覺,等我再細看,已經了無痕跡。他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樣子。 我莫名覺得心里癢癢的,似乎被羽毛尖兒輕輕撓了一下。 不過,這樣一來我倒是有了合適的借口。 冬日天寒,又已深夜,我一身濕衣順理成章地請求借衣物換洗,然后留宿一晚。 我說出口時其實有些忐忑,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裴追卻果然不按常理出牌,他淡淡地上下打量我,而后道:“有件事不太方便。” 我便忐忑起來:“什么事?” 裴追緩緩道:“我這里沒有睡裙。” 我:“………………”女裝梗過不去了是吧?裴追你大爺的。 最后,裴追給了我套黑襯衣,讓我在一樓浴室換洗,還特意說了酒后不要沐浴太久。 這畢竟是別人的身體,而且其實也已死去了,我原本便沒有這種興致。只是在換衣服時,我忽然想,這一切是否太順利了? 根據我這七年的觀察,裴追不可能是一個會莫名其妙放陌生人留宿的人。不……不要說是留宿了,這幾年他越來越封閉極端,根本不愿與任何人產生聯系,甚至包括他的父母。 為什么是我?還是說……是因為別的什么人? 我對著鏡子整理領口時,腦海中忽然又閃過一個片段。 一個同樣穿著黑襯衣的男人,蒼白單薄如紙,神情卻比鐵還硬,唇色殷紅異常,那是新鮮的血跡。他對鏡中的自己笑得輕蔑,舔去唇角血漬,然后打開水龍頭,慢條斯理地沖刷洗手池壁上的血。 這個片段中,我依然想不起男人的臉。但卻莫名地想起了裴追那句“我愛人總喜歡把水龍頭開著,掩飾咳血的聲音”。 一瞬間,我總覺得當真有些頭疼,也不知是不是幻覺。 我換好衣服出來,才想起要問裴追住在哪個房間。走到客廳,才發現他坐在沙發上,以手撐額,像是睡著了。 他頭發偏長,落在頸邊,手擋住了大部分的面容,只露出一小片白如冰雪的肌膚,垂下的細密睫毛。 我竟情不自禁地壓低了呼吸,不想驚醒他。 但就在同時,他醒了。他瞇著眼睛看向我,初醒時神情間帶了分迷離的柔和,對我輕輕招了招手,啞聲道:“怎么又不吹干頭發就出來?過來,我給你……” 他什么?裴追沒有說完,我們同時愣在那里,我看到他神色逐漸清醒,眉也越皺越緊,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