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林祝一并不接話,扭頭看向車外,一只野貓逃也似的竄過。錢一多繼續說道:“其中有個人,是地產經紀,殺了五個人,到第六個的時候被抓到。幸存者的口供說,這個人抓了她之后,把她關地下室里,每天給她送飯。一開始每天打她一次,然后三天打她一次,最后和她說,你乖一點就不打你。她就信了,真的就不呼救也不跑了。他還對她說,肯定不會殺掉她,抓的所有人里面最喜歡的就是她,只要她不想到逃跑,肯定會對她。你知道后來怎么了嗎?等警察去救人的時候,那個女人在地下室里很心甘情愿地給他煮飯。” 林祝一平靜道:“斯德哥爾摩罷了。不過這樣的日子確實不錯。” “這話倒挺好笑的,哪里不錯了?” “被一種絕對的力量控制,其實能帶給人一種安全感。因為無須再做其他選擇,只要順從命令,自然會有人為你安排人生。自由其實是有風險的,并非所有人都有勇氣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你這人總是和別人不太一樣啊。”錢一多嘆口氣道:“那你小子呢?你也挺享受的吧。” “什么?” “你有沒有發現你的臉色變好了。剛見你的時候,你看看你,像條死狗一樣。” “哦。” “你的抑郁癥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祝一煩躁地皺眉,似乎已經有許多類似的經歷,受到好奇關切,而近于被當作動物園猴子般欣賞。他說道:“趁我今天有精神,徹底解釋一下。所有關于抑郁癥的話題,請在提問前先把主語變成肺癌,這能解決很多問題。抑郁癥是富貴病嗎?去鄉下勞動一個月,挨餓受凍是不是就好了?那肺癌是富貴病嗎?去挨餓受凍能好嗎?抑郁癥是想得太多嗎?不想就能好嗎?肺癌是抽煙太多嗎?不抽就能好嗎?為什么別人過得比你慘都沒得抑郁癥,就你病了?為什么有的人一天一包煙能活到九十九,有的人不抽煙就肺癌晚期了?好了,這樣替換后你要是還有問題,就請問吧。” 錢一多倒被他這番話噎住了,摩挲著下巴,說道:“你他媽的別急啊,別說你殺了人都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這人根本沒法過普通的日子。你就和普通人不一樣。” “我不這么覺得。” “你都這樣了,還能覺得什么啊。要我說,你就該跟這個案子,從旁輔助一下,就當是自娛自樂。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啊,不然你每天在家里做什么啊,就睡覺玩手機?” “還有思考宇宙的運行和人生態度意義。” “那你思考出來怎么樣?” “思考出來人生是沒有意義的。” “那你還是想想別的吧,比如想想陸千金。你想搞她嗎?” “作為人民警察,這個用詞很不當啊。” 錢一多斜眼白他,吐出一口煙圈,“行行,你們知識分子說話要文雅點。那你想和陸小姐發展純潔的,高尚的,偉大的愛情關系嗎?” “為什么你這么問?” 錢一多笑道:“如果你不想,你就直接說不想。你這么問,就說明你想。你這么聰明一人,就算抑郁了,又不是腦癱了,她真要搞你,你不會一點辦法都沒有。你早應該想到她可能會把包裹拿走。” 林祝一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你剛才說得很對,隨波逐流地生活,對很多人來說很安全。他們也不愿意逃,也不愿意變,裝聾作啞。可你不是他們,你小子聰明,而且知道自己聰明,你想過不一樣的日子。她現在就給你這機會,你們這叫愿打愿挨。” “這個包裹我會盡力拿回來的。剩下的希望你不要胡亂猜測。”林祝一拉開車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家后,林祝一短暫地崩潰了半小時。麻木地躺在床上,隨手將百憂解掰碎。他已經五天沒有服藥了,還沒有用美工刀在手腕上劃棋盤,似乎是件好事。心理醫生可以為這個消息慶祝一番,但他卻高興不了。 林祝一和陸茶云確實戀愛過,像是一場古怪的過家家。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開學前,那場鬧哄哄的聯誼之前。林祝一被叫來當志愿者幫忙,幫新生搬運行李或指路。 林祝一那時還是短發,但神情已有些喪氣。只是恰好長相得體,落落寡合的一款英俊。窄臉下垂眼,以至于連眼下積攢的黑眼圈都顯出放浪不羈的氣質。總被人猜測他夜生活豐富,實際不過是鼻炎兼失眠,一頁頁翻過高數書也無濟于事。 即使有家長陪同,不時也有女學生請他幫忙。事情了后,若是能再留個電話便算是舉手之勞了。但林祝一統統給了假號,是一個補課機構的電話,算是致于美好祝愿,小情小愛不過一時,學海耕耘才是人生追求。 站了一小時的班后,林祝一自覺這天的工作算是應付過去了,隨便找個了自動售貨機買水。隔著幾步路就看到一個女學生拖著行李箱四處張望。林祝一本想上前幫忙,但她已先拉住過路的一名女生問路。那時候陸茶云還戴框架眼鏡。 陸茶云微笑著給她指了路,仔細地說到了拐彎時的標志性建筑,又簡單畫了地圖,可謂極盡細致。然而林祝一在旁聽著,發現她指的完全是反方向,且按她先前的了解程度,并不像是無心之失。 林祝一急忙上前攔了,說道:“她好像說錯方向了,那邊走才對。你就左拐,右拐再左拐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