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就在那時,我想起了另一個人——井上。他在工廠按住我,以及配合秋山折磨我時,脖子上都掛著銀色的首飾。那是個閃閃發(fā)光的銀色十字架。 不久前,杏子小姐說過,你朋友工作的酒館要求所有店員都佩戴那樣的十字架。 我還清楚地記得你對我說的店名,以及大概的位置。于是我決定,當(dāng)晚先到店中尋找井上。 四 夜木 盡管我滿口詛咒殺害了我的人,但是出于羞恥,我還是想要遮掩身體的衣物。我的rou體已經(jīng)變化了大半,在別人眼中定然是個可怕的怪物。這個意識顯然來自僅存的人類部分。 進入城鎮(zhèn)前,我先去了一趟工廠。因為我想起,自己經(jīng)常勞作的地方丟棄了一些大塊的黑布,足以用作衣物。 那時雖然是夜晚,但是鎮(zhèn)上很熱鬧。現(xiàn)在想起來,那應(yīng)該是為期三天的祭典初夜。我一路只走沒有人的小徑,感覺到腳步聲就慌忙躲起來。因為聽覺變得異常靈敏,我遠遠就能聽見別人的腳步聲。 由于前后兩面都有人走過來,我情急之下跳上了一座房子的屋頂。那只是下意識的舉動。屋頂足有我身高的三倍高,但不知為何,我像上樓梯一樣,瞬間便跳了上去。我的身體究竟變成了什么?哪怕相隔甚遠的房子,我也能縱身一躍移動過去,仿佛跳過小小的縫隙。 破壞的本能在我體內(nèi)奔涌,同時還伴隨著對人類鮮血的渴求。力量源源不絕,讓我感到自己能跳到月亮之上,徒手摘下星辰。 夜里的工廠沒有人,遼闊的場地一片寂靜。 我找到那些布片,像外套一般纏在身上。廠里還有鏡子,我便去看了一眼,映入眼簾的是我從未想象過的半獸面容。不知杏子小姐是否做過自己的臉一點點崩碎的噩夢。一般人醒來以后,舒展一下僵硬的四肢,就會意識到那是一場夢,然后放下心來。可是我的噩夢永不終結(jié),這張扭曲的臉從此便是我的現(xiàn)實。幸運的是,沒有人類聽見回蕩在工廠內(nèi)的恐怖哀號,趕過來查看情況。 我打碎鏡子后,為了藏住連上天都不忍直視的這張臉,走進廠長的房間偷走了掛在墻上的狐貍面具。雖然也有其他種類,但我還是選擇了那張面具。不用說,它勾起了我兒時用木頭雕刻狐貍面具的回憶。 那是一個木頭面具,眼睛的位置開了洞。狐貍臉涂成了白色,雙眼處以紅色描邊。我在黑暗中也能看得很清楚,所以為了不讓人發(fā)現(xiàn),特意關(guān)掉了房間的電燈。面具表面的漆映照著窗外傾灑進來的月光,看起來閃閃發(fā)光。將它系在頭上,我感覺自己不再是人類,也不是早苗派到人間的怪物,而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存在。用狐貍面具遮掩面部,又用黑布遮掩身體后,我究竟變成什么了呢? 我離開了工廠。當(dāng)時還不是深夜,鎮(zhèn)上聚集著很多參觀祭典的人。路上擺滿了攤子,我還看見母親牽著興奮的孩子走過。當(dāng)中也有頭戴貓狗面具的孩子,以及化裝成七福神的表演者。 我站在一座磚砌的高樓上,看著底下喧囂的人群。屋頂裝飾著藍色和粉紅色的霓虹燈文字,一閃一爍地照亮了我的狐貍面具。我很快找到了你之前告訴我的“玫瑰念珠”酒館。它就在對面的一樓。 我挑了個沒有人的巷子落到地面,不顧他人的目光走向了酒館。路過的人都會稍微瞪大眼睛,但很快把我誤認成祭典的表演者,沒有發(fā)出慘叫。 我推開華麗的大門走進店中,聽見了外國人唱的歌。店里有個吧臺,里面的架子上擺滿了洋酒。我看見店員的脖子上果然都掛著那種銀色十字架。所有客人都轉(zhuǎn)過頭來,驚訝地看著我。 我沒有理睬上來阻攔的人,徑直走進酒館深處,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身穿酒館制服的井上。 整個過程大概持續(xù)了不到三十秒。我一把抓住那個滿臉驚恐的男人,留下慘叫和玻璃杯打碎的聲音,消失在暗夜中。 我在黑暗里問出了秋山家的地址。當(dāng)他得知我就是被他們殺死掩埋的夜木時,立刻面無血色地招供了。 我想起秋山對我用私刑時的笑容,頓時感到憎恨灼燒身體。我也想干脆殺了眼前這個男人,但又覺得將這些憎恨全部發(fā)泄到秋山身上更痛快。于是,我最后并沒有殺死井上。 可是現(xiàn)在,我給你寫這封信時,對自己感到了無比憎恨。我不會寫下詳細過程,總之令我癲狂的復(fù)仇之心和洶涌的力量促使我對他做了無比殘酷的事情。我讓井上受了重傷,并且因此歡呼雀躍,甚至像孩子一樣唱起了歌。一想起當(dāng)時的情景,我就萬分后悔自己無法斷絕這條性命。 然后,我扔下不省人事的他,開始尋找秋山家。 他的家遠離鬧市中心,那一片都是上等人居住的豪宅。當(dāng)時夜已經(jīng)深了,外面沒有人走動。鎮(zhèn)上的祭典可能也暫時結(jié)束了,不過就算還沒結(jié)束,那片幽靜的上等住宅區(qū)也聽不見太鼓的嘈雜。 我找到了秋山府。圍墻里是寬闊的庭院和氣派的房屋。我跳過圍墻,穿過庭院。屋里沒有燈火,也聽不見人聲,也許都睡下了。我不知道秋山家有什么人,也不知道房子內(nèi)部是什么結(jié)構(gòu),所以自然不知道我要找的人睡在哪里。于是,我走進房子,逐個房間找了起來。 每次拉開紙門前,月光都會把我的身影映在上面。多數(shù)房間都沒有人,但有的房間鋪著被褥。走過去一看,那些沉睡的人我都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