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變成他們兩組人馬一起到學(xué)校來跟我會合。

    我興高采烈地要去學(xué)校最近的一家烤鴨店定個包廂，才想起這是月末，爸媽給的生活費還沒到，月光族黃英姿大俠本來已經(jīng)準備好靠著方便面度日一周了。不過他們來總不能太寒酸。

    我慌忙打電話給楊峰，可憐兮兮問：“楊老師，這個月的稿費能提前幾天預(yù)支不？”

    一年前，我開始在國內(nèi)很有名氣的一家雜志社實習(xí)做文化記者，每個月供稿四篇，也基本上談定了畢業(yè)之后直接留下工作。楊峰是我所在的文化組的主編，是只會寫稿看書的文藝中年。

    “瀛子啊，都是月中報稿費的，有什么急事用么？”楊峰的上海話尾音聽起來軟綿綿的，“要不要我借給你一些呦？”

    “那、那就不用啦，也不是什么著急的事。”

    我手指頭擺弄書桌上新買的那套樂高，委屈兮兮地想下個月稿費到了再買這個就好了?？烧l知道這些人會突然來呢！之前叫也不來，非趕上我沒錢的時候才來。想到這我氣呼呼放下電話發(fā)短信給郭靖：你來北京錢可帶夠了，我想吃烤鴨的！

    他回得很快：好，你想吃哪家先定位置。

    我一聽有人買單放了心：行！

    然后又想問，你追到念慈了沒有？

    打了兩三次又刪掉，最后還是沒發(fā)出去。

    這個話我不敢問。我怕的是，如果追不到，兩個人吵架了，他們會逼我選念慈還是郭靖做朋友，簡直比小朋友爸媽離婚選跟誰過一樣難過。

    我到底是什么時候開竅知道郭靖喜歡念慈的呢？

    大概是高考結(jié)束的那個假期，郭靖和念慈兩家一起去了南方奶奶長大的地方。山清水秀的小城，春天的時候，茉莉花串滿街飄香。

    念慈發(fā)了照片給我，奶奶手把手地教給郭靖茉莉炒蛋，調(diào)沙茶醬。

    郭靖越過奶奶的肩頭，看向鏡頭的眼神里，是一種我熟悉又陌生的光亮。

    鄒航那樣看著明雨，廖星也這樣看著我……只是郭靖這樣看念慈太久，我們太過熟稔，已經(jīng)分辨不出其中更深沉的意味。

    于是那一刻，所有之前覺得對和不對的事情都串連起來。

    為什么顏昀的出現(xiàn)讓我有些害怕？為什么會下意識希望念慈不要說破這件事？其實只不過是因為很怕郭靖傷心。

    如同山一樣存在的郭靖，不聲不語，是我們所有人的依靠?？蛇@個人也有柔軟的一面，他站在念慈身后到底有多久了？明雨已經(jīng)放開莊遠，姍姍也和關(guān)超告別，關(guān)超說：藍亦菲，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我們最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懵懂發(fā)芽的愛，是否會有一顆種子存活，是不是會真的開出花朵？

    我不知道，也從來沒問過。

    好在，無論未來如何，他們即將回到我身邊。

    可重聚第一天，我就放了他們鴿子。

    事情也是不能再巧合，那也是我那一年的轉(zhuǎn)折。

    我假期去長白山之前的一周到雜志社開例行的選題會，因為資歷尚淺，我經(jīng)手的都是比較簡單的選題，基本上不用再選題會上討論，所以大部分時候都是旁聽。

    當天討論最后的時候，總編輯趙緙拋出一個選題問：“寧川的畫今年春拍又破了紀錄，沒有人盯著他的采訪？”

    一時間就沒有人說話。

    我心知寧川一定是好選題，這個人是國內(nèi)油畫新貴，學(xué)院派出身，出身世家，每年產(chǎn)出穩(wěn)定，有很多故事謎題引人窺探，可沒想到竟然沒有人盯著他的采訪，真是奇怪。

    “沒人接我可就點將了啊?！壁w緙似乎也有點不耐煩，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去找煙，又神經(jīng)質(zhì)地握著馬克杯喝干了里面的咖啡，突然就從杯口上方看到我：“黃瀛子你現(xiàn)在手上沒有大選題吧？就你去吧，采到了就給你排到下個月‘生活如戲’。”

    楊峰慌慌張張扶眼鏡：“趙總不行啊，生活如戲是6p的大板塊，小黃還沒跟過這么大的項目，肯定把握不好……”

    趙緙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上個月那個舞臺劇導(dǎo)演的采訪她不是寫了將近兩萬字？編輯還跟我說都舍不得刪，6p有什么不行的？”

    “可是采訪寧川……”

    “我像她這么大的時候都采訪寧川的老子了，怎么她就不行？就這么定了！”趙緙啪一聲合上筆記本電腦，扯了扯白襯衫，摸著煙出門了。

    我這邊還懵著，幾個前輩陸續(xù)出門，拍拍我后背。

    “保重。”

    “別有壓力?！?/br>
    “還年輕，經(jīng)受點挫折也別灰心。”

    ……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什么了什么，就被一個人剩在會議室里了，楊峰最后一個走之前，嘆氣說了句：“我有他郵箱，也有一些他身邊朋友的聯(lián)絡(luò)方式，你先接觸試試吧?！?/br>
    這個氛圍怎么有點荊軻刺秦王之前，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的意思？

    第100章

    我后來才知道前輩的同情、安慰甚至幸災(zāi)樂禍來源于哪。

    藝術(shù)圈里有三個最難采的藝術(shù)家：寧川、莊是、傅霖，出自同一師門，都是顧賢老先生的徒子徒孫。

    其中，寧川名氣最大，價格最高，也最難搞。

    據(jù)說有一年春拍結(jié)束的時候，有跑文娛口的記者在他入住的酒店門口等了三天三夜，跑了各種關(guān)系也沒能換來這個人一句話。倒是他退住那天還給蹲點的記者和攝影師一人買了一杯咖啡，然后擺擺手，一個字沒說，道骨仙風(fēng)地去趕飛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