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畢竟是小朋友,在外面玩的時候覺得不用上學很開心,等真正發現天天都不用上學,自然就會覺得孤獨恐慌,想起幼兒園的百般好處。 “抱歉,鳶鳶,可能要過一段時間,mama最近遇到了一點兒事情。” 鳶鳶似懂非懂,眨巴著盛滿疑惑的眼睛,看出mama的情緒因為她的問話又頹萎低落起來,她求助般抬頭去找家里的另一個大人,卻見茉茉jiejie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她只好把已經到嘴邊的關于爸爸的問話又咽了下去。 “那mama我們學習吧!”鳶鳶拉了拉裴知夏的手,示意她可以開始她的授課了。 裴知夏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應對女兒的學業,仔細翻開了她昨天的作業,詢問她:“好,你之前學到這里了是嗎?” ... 周茉盯著這副溫馨的畫面出神。 她從小學開始就寄宿,周末回家見到的周女士也很忙,忙著打理一星期沒有做的家務,忙著她自己的興趣愛好,很少花時間管她。她從來沒有被mama輔導過功課的經歷,她總是趴在她的書桌上,一個人默默地就把作業寫完了,實在不會就空著,留到去學校再問老師同學。 年紀小一點兒的時候周茉當然也是怨過周女士的,沒人教她表達,她無師自通地學會用無緣無故地發脾氣來傳達她的不滿。 周茉沒有學位,深海市的私立學校很貴,周女士為了維持兩母女的生計已經耗費了很多心力,自然是不會慣著她的。任憑周茉躺在地上撒潑打滾,扔東西發脾氣,周女士都不會多分給她一個眼神。 小孩子是很聰明的動物,發現這樣無賴的手段沒有用之后,就不會再拿出來折騰了。 年紀再大一點兒的時候,周茉終于能理解一個單身女人帶著孩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了,終于能理解家門口的男鞋、陽臺上時不時掛著的不同的男人的衣服、隔幾年就要搬一次的家。那會兒周茉開始學著周末回家幫周女士分攤家務,可周女士卻阻止了她,理由不是什么學生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而是她希望她的女兒一輩子不用學會這些。 和別人mama那種事無巨細的關懷比起來,周家兩母女更像是半路搭伙過日子的繼母和繼女,冷淡又生疏。周女士做事情之前首先考慮的是她自己的需求,其次才是周茉。可周茉說不出周女士不愛她這種話,她知道周女士已經為她付出很多,周女士當年明明也是可以拋下她,把她留在她那個家暴的父親的。現實是周女士沒有,她帶著女兒離開了那個男人,離開了不愛她的父母,獨自到了一座沿海的城市,重新生活。 周女士不是那種為孩子傾其所有、無條件把孩子放在首位的傳統mama,她的愛仍然保留著主體和自我意識,像她自己強調的,她最愛她自己。她不會為了孩子遷就一個家暴的男人,也不會因為孩子舍棄掉自己的興趣愛好,更不會因為孩子而放棄戀愛和再婚。 成年后的周茉知道,周女士也一定是愛她的,這份愛同樣沉甸甸的,周女士甚至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只是年紀再小一點的周茉被傳統社會觀念束縛規訓,看不清楚,總是茫然地困惑于她為什么不像別人家小孩那樣,毫無保留地被愛。 周女士再婚前,周茉曾經不安地問過她:“你后悔過嗎?”后悔過帶我走,吃了這么多苦嗎? 周茉沒有把話說明白,周女士卻看穿了她的惶恐,坦蕩地回答她:“落子無悔,我從不回頭看。” 周茉成年后的某一天終于開始理解這樣的母女關系,這世間的愛有深淺,有千萬種表達形式,可人是獨立的個體,自然最應該愛和珍視的也是自己。 原來,周女士畢生都在演繹王爾德的那句:“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 憑什么做母親就得最愛孩子,而不是自己呢?憑什么做母親就得為孩子奉獻所有,沒有保留,失去自我呢? 在很平淡的一天,平淡到周茉根本記不清日子,她終于和年少時認為自己不被愛的茫然與困惑,徹底和解。這世界上存在毫無保留的愛人方式,自然也會存在有所保留的愛人方式。 周茉想,無論她被社會賦予多少層身份,她這一生一定會和周女士一樣最愛她自己。 周茉運動完之后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裴知夏才剛把鳶鳶哄睡,躡手躡腳地關上房門。周茉朝她努嘴,示意她到主臥關上門聊一聊。 室內的冷氣很足,周茉翻出了兩張前男友面膜,扔了一張給裴知夏,并拒絕了她手上的啤酒。 “我不喝,年紀大了熬不住,明天還要上班。”說完她又瞟一眼裴知夏那腫得和青蛙一樣的眼睛,“你今天就這樣出門啊?” 說到這個裴知夏苦中作樂地笑了一下:“我室內也戴著墨鏡,沒覺得有型,倒是感覺自己像瞎子,還很不尊重人。” “哈哈哈!”周茉對著鏡子貼好面膜后,又順手把多余的精華液一點點地蹭到脖子上,想象了一下裴知夏口中的畫面,正常一般人遇見這種情況只會覺得這個人好裝逼。 笑夠了,周茉又拉回正題:“律師怎么說?” “沒怎么說,讓我回憶共同財產,收集共同財產的證據。”裴知夏干巴巴地擠出一個笑容,“房子都是王巖婚前買的,車輛倒是婚后買的,真正能分割的就只有王巖婚后賺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