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關姐開始幫羅雨微搓洗頭皮,用?了很多洗發水,搞出一腦袋泡沫來,羅雨微聞到一股清新?的香味,問窗臺邊的男人:“汪韌,這是什么香型?” 汪韌回答:“梔子花。” “挺好?聞的。”羅雨微說,“洗完了會不會像你?的頭發一樣蓬松啊?” “我的頭發很蓬松嗎?”汪韌摸摸自己頭頂,“哦,可能是因為今天沒打理,我只帶了洗發水,別的都沒帶。” 羅雨微:“你?平時還會打理頭發?” 汪韌笑道:“對啊,上班要正式一點,周末可以休閑些。” 羅雨微被?關姐按摩得舒服極了,閉著眼睛問:“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嗎?”汪韌說,“我在外企上班,市場部?,負責區域內的產品推廣,經常要出差。” “那?你?們公司是做什么的呀?” 汪韌有問必答:“做醫療器械的,是個法?國品牌,錢塘有不少醫院采購過我們公司的彩超設備,婦保有沒有我就記不清了。” “哦……”羅雨微說,“是我不了解的領域。” 關姐甩甩手上的泡沫,抬頭看向汪韌,汪韌立刻會意,走過去?把滿是泡沫的臟水端下來,再換上一盆清水,又把盛滿臟水的臉盆端去?衛生間清洗、換水備用?。 羅雨微是長發,要把滿頭泡沫沖洗干凈,一兩盆水肯定不夠,當汪韌換到第三盆時,發現關姐在用?手揉搓后腰。 關姐年?紀不小了,似乎無?法?長時間地彎腰干活,汪韌說:“關姐,你?休息一會兒吧,我來給?她沖干凈。” “這不好?意思的呀!”關姐怕雇主覺得她偷懶,“我能干的,我能干的。” “沒事兒,我來吧,再洗兩盆估計就差不多了。”汪韌已經挽起了袖子,站到羅雨微身邊。 羅雨微仰躺著,撩起眼皮看他,從這個角度看一個人會很奇怪,問:“你?會不會啊?” “誰還不會洗頭了?”汪韌失笑,彎下腰就抓起羅雨微的長發,繼續用?毛巾掬水幫她漂洗。 頭發上的泡沫已經不太看得到了,臉盆里?的水也不再渾濁,汪韌看到女孩又閉上了眼睛,可能是覺得看著他有點尷尬,也可能是單純地想享受片刻。 汪韌的手勢十分輕柔,羅雨微能感受到他與關姐的不同,他的左手穩穩地托住她的后腦勺,很有力量,右手拿著毛巾,偶爾會用?手指去?順一下她打結了的頭發。 她的發量果然很多,發質也是真的好?,汪韌在心里?認同關姐的評語,卻什么都沒說。 足足用?了六盆清水,羅雨微的頭發才被?洗干凈,關姐幫她裹上毛巾,說:“一會兒我去?借個吹風機來幫你?吹吹,冬天不吹干,很容易感冒的。” 羅雨微心情好?了許多,笑嘻嘻地說:“謝謝關姐。” “不用?謝我,你?應該謝謝小汪。”關姐說,“他多細心啊,你?不和我提,我都不知道你?這么想洗頭,不然我昨天就給?你?洗了。” 羅雨微看向汪韌,他正蹲在陪護椅旁,扯著紙巾擦拭椅子上留下的水跡。 羅雨微說:“汪韌,謝謝你?。” “不客氣,多大點事。”汪韌笑笑,“等你?出院回家再好?好?地洗個澡,今天洗過頭,你?出院前應該就不用?洗了。” “嗯。”羅雨微點點頭,“再撐三四天絕對沒問題。” 汪韌抬起頭來:“醫生說沒說過,你?什么時候能出院?” 羅雨微:“我昨天問了,可能下周三,最晚下周四就能出院。” 汪韌有點驚訝:“那?還挺快啊,比我想象得要早。” “早什么呀。”羅雨微嘆氣,“我已經是這間病房里?最晚的一個了,徐姐周一出院,你?mama是周二,到時候我還會擁有兩個新?室友。” 汪韌愣愣地看著她,發現羅雨微是對的,醫生已經通知過,不出意外,張紅霞下周二就能出院,而那?會兒羅雨微還不能走。 只是,等老媽出了院,汪韌似乎就沒有理由再來這間病房了。 “誰來接你?出院?”他問,“李樂珊還是楊總?” 某位沈先生已經被?從選項里?排除。 羅雨微說:“應該是李樂珊吧,她有車。” “哦……”汪韌像是很隨口地說道,“如果他們都沒空,你?就和我說,我可以來接你?出院,我也有車。” “不用?麻煩你?。”羅雨微微笑,“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了,謝謝。” 汪韌也笑:“你?不要老說謝謝,反正還早,還有好?幾天,到時候再說吧,萬一李樂珊要出差呢。” 羅雨微:“也對,那?就到時候再說。” 汪韌把她的回答理解為沒有同意,但也沒有拒絕。 11點半時,汪兆年?提著保溫罐來送飯,也算是和汪韌交班。張紅霞已經排過氣,可以吃東西了,汪兆年?就給?她熬了一碗小米粥,又給?汪韌帶來一份午飯。 羅雨微一個人住院,不想老麻煩關姐去?樓下拿外賣,就訂了醫院的午餐,結果餐盒一拿進來,她那?原本被?洗過頭搞得好?起來的心情瞬間又down了下去?,因為那?是一碗煮得稀爛、還有點坨了的面?條,里?頭夾著幾根rou絲和榨菜絲,看著就很難吃。 羅雨微聞到隔壁保溫罐打開后飄出的飯菜香,似乎是紅燒牛rou的味道,再看看自己面?前那?碗惡心吧唧的面?條,郁悶地噘起了嘴巴。 關姐掰開一次性筷子,說:“我喂你?吧,我知道不好?吃,醫院里?的飯就是這樣的,你?好?歹吃點兒。” 羅雨微委屈巴巴地說:“可我不想吃這個。” 關姐說:“那?要么你?點個外賣?一會兒我去?幫你?拿,晚餐再給?你?退掉,咱不吃這個了。” 羅雨微很糾結,因為她想吃的東西,如果點外賣,送過來可能也會變得不好?吃。 這時,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汪韌開口了:“你?想吃什么?我去?幫你?買。” 羅雨微嚇一跳:“啊?啊,不用?不用?,我沒有,我可以吃這個……” 汪韌說:“真的,你?想吃什么就和我說,醫院門口有很多店鋪,我出去?買會比外賣來得快。” 汪兆年?正在喂張紅霞喝粥,兩個人都默不作聲,耳朵卻是豎得老高。 汪兆年?沖老伴兒眉毛一挑,張紅霞則擠了擠眼睛,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們都發現了——小汪先生有點兒不對勁哦。 羅雨微很尷尬,她也感覺到汪韌對她的態度似乎有點夸張了,尤其他爸媽還在身邊,他們還都見?過解容蘭和沈昀馳,這……不合理啊! 羅雨微冷靜下來,說:“真的不用?了,我能吃的,住院嘛,我其實不挑食……” 汪韌像是猜到了什么,溫和地看著她,說:“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大出血過,現在缺乏營養,還缺乏能量,你?必須要靠吃來補充,如果是不愛吃的東西,你?就只會吃幾口,那?樣沒有意義,想要身體快速地好?起來,你?就要大口大口地吃下去?。” 唔……說得很有道理,汪兆年?和張紅霞非常贊同,又看了彼此一眼——莫非,真的是想多了? 羅雨微也在思考“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她理解得沒錯,那?應該就是說——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怎么可能對你?有意思?你?都這樣了,我只是看你?太可憐,學個雷鋒做個好?事,幫你?買個飯罷了,你?千萬不要想歪。 羅雨微:“……” 汪韌見?她沉默不語,又問了一遍:“你?想吃什么?說吧,別客氣。” 羅雨微動?了動?嘴唇,小聲說:“餛飩。” “餛飩,可以啊。”汪韌問,“要什么餡兒?” 羅雨微:“玉米蝦仁。” 汪韌點頭:“行,我很快就回來。” 他也沒換衣服,直接在運動?裝外穿上一件黑色羽絨外套,匆匆地出了門。 那?碗坨了的面?條最終被?關姐當午飯吃掉了,護工們工作很辛苦,平時個個省吃儉用?,反正羅雨微一口都沒吃過,關姐能省下一頓午飯錢,吃得還很開心。 羅雨微呆呆地靠躺在病床上,腦子里?有點亂,突然想起沈昀馳臨走前說的那?句話——羅雨微,你?好?好?地想一想,你?現在這種情況,以后還能找到比我更愛你?的男人嗎? 什么情況? 是說她沒了一條輸卵管嗎? 羅雨微原本并沒有太在意這場疾病會留下什么后遺癥,因為李樂珊和程醫生都告訴她,她沒有失去?生育能力,右邊的輸卵管沒事,以后還是可以生孩子的。 那?為什么解容蘭會這么激動?呢? 羅雨微知道解容蘭不喜歡她,她們能相安無?事這么多年?,一方面?是因為沈昀馳的堅持,另一方面?是因為羅雨微的經濟條件還不錯。在解容蘭眼里?,羅雨微的優缺點掛在天平的兩端,是平衡的,所以解容蘭才能隱藏諸多不滿,一直對她客客氣氣。 而當她失去?了一條輸卵管,天平瞬間就傾斜了,她的能力、資產、容貌、身材,甚至是沈昀馳的偏愛,統統都變得不值一提。 “懷孕艱難”成了一樁天大的罪行,抹殺了她所有的優點。 如果連沈昀馳都會介意這一點,那?別人呢? 應該會更難接受吧。 畢竟她的肚子上還留著一道疤,她絕對不會瞞著別人,說這是割闌尾或是別的手術留下的印記,她的驕傲注定了她會原原本本告知對方真相,導致的結局大概率就是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其實,羅雨微并沒有太在乎以后還能不能戀愛結婚,她對婚姻的憧憬向來不夠強烈,但是,她一直想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她曾經無?數次地幻想,如果她有了一個小孩,她一定會好?好?地愛ta,絕對不會像她的mama對待她那?樣去?對待ta,她要把自己缺失了的一切都補償給?她的小孩,讓ta知道,屬于mama的愛其實是這樣的,美好?,包容,尊重,理解,兩人像一對知己,有各自獨立的空間,又永遠為對方敞開大門。 她想把一個小孩好?好?地撫養長大,讓ta長成一個幸福快樂、內心充盈的人,如果有個具象表達,那?就是——像汪韌這樣的人。 李樂珊真的沒說錯,汪韌是一個超級nice的人,都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把他教出來的。 可現在,被?解容蘭和沈昀馳一鬧,羅雨微開始深深地懷疑,她以后真的還能生孩子嗎? 二十多分鐘后,汪韌回來了,提著一份外賣袋。 汪兆年?和張紅霞已經吃完午飯,汪韌就把自己的飯菜端到羅雨微的小桌板上,坐在她身邊,陪她一起吃。 他做得那?么自然,甚至都沒問過羅雨微的意見?。 外賣袋被?解開,一個裹著塑料薄膜的大圓碗被?拿出來,汪韌仔細地拆著薄膜,盒蓋揭開的那?一剎那?,香氣撲面?而來,羅雨微看到一碗熱乎乎的大餛飩,個個飽滿,湯汁濃郁,還漂著蔥花和榨菜丁,光看著就讓人垂涎欲滴。 “吃吧,趁熱吃。”汪韌把勺子放進餛飩碗里?,推到羅雨微面?前,“吃幾個算幾個,吃不完沒關系,量挺大的,我估計你?吃不完。” “我還沒吃過,要不……你?也吃幾個?別浪費了。”羅雨微的建議提得很心虛,沒想到汪韌居然同意了。 “也行,那?我吃四個,你?吃六個,夠嗎?”他用?勺子把幾個餛飩舀到自己碗里?,羅雨微說:“你?吃五個吧,我吃五個就夠了。” “吃五個太少了,努把力干掉六個,你?可以的。”汪韌說完就開始埋頭吃飯。 羅雨微沒讓關姐喂飯,床頭搖高45度,她試著自己坐起來吃,一開始有點頭暈,慢慢的就習慣了。 汪韌吃的是米飯,配紅燒牛rou和炒青菜,他吃得很香,幾個餛飩也快速落肚,邊吃邊說:“這玉米蝦仁餡兒還可以啊,我以前點餛飩都沒點過這個,我喜歡吃芹菜鮮rou餡,看來以后也可以試試蝦仁餡兒。” 羅雨微小口咬著餛飩,說:“我一直喜歡吃蝦仁餡兒的餛飩,餃子也是。” 汪韌問:“好?吃嗎?” 羅雨微回答:“好?吃。” 是真的好?吃,自從品嘗過這輩子最香的白?粥后,她又吃到了這輩子最好?吃的蝦仁餛飩。 汪韌抬頭看她,羅雨微剛洗過頭,黑色長發柔順地披散在肩上,還飄著梔子花洗發水的香味,映襯著一張白?皙細膩、不施脂粉的小v臉,五官清秀柔和,因為不久前大哭過一場,此時眼周還留著一圈紅痕,頗有點我見?猶憐的味道。 汪韌之前就發現了,羅雨微是個容貌姣好?的女孩,只是她現在在住院,每天只能穿著寬松的病號服,之前還頂著一個亂糟糟的油頭,汪韌想象不出來,她若是精心地打扮一下,會是什么樣子,也許會很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