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經常來？”程曦許久才憋出這么個問題。

    “哦，這兩天不來了，就你剛不在那兩天，他都坐在你家門口快睡著了，還是你王奶奶把他叫醒的，問他有什么事兒，要不要去我家先將就一晚，這樓道里可涼了，怕他著涼不是么。”

    程曦猛地想起來自己第一天到大理的時候，李言那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電話。

    “他后面不來了？”程曦忙又問道。

    “來了兩天就不來了，你都不在，人家當然不會白等啊，我說，你要是認識他，就趕緊去找找人家，說不定啊人家是來找你幫忙的呢，可別耽誤人家了。我還得去買菜呢，不跟你說了，走了走了。”王大爺著急走，忙把事兒交代了，就轉身走了。

    留下程曦在風中徹底的凌亂了。

    這個李言，到底在干嘛？

    她直覺李言不會無緣無故來找她的，肯定是有什么事。

    于是程曦忙拿出手機，撥通了李言的號碼。

    不一會兒。李言就接了電話：

    “……”對方沉默。

    “你前幾天來我家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怎么不跟我說明白就掛了？”

    “沒……已經沒事了。”李言開口，嗓子可以感知到有一絲沙啞。

    程曦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細節，忙追問：“你怎么了？哭過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程曦不知道哪里來的焦慮。這孩子找到自己家來，一定不是沒有理由的。

    “……”李言又沉默了。

    程曦的語氣有一些急了：“既然你把我當朋友，那就有什么就說什么，你這樣一句話都不說，還算什么朋友？”

    “你可以幫我？”李言終于開口了。

    “你說出來我才知道能不能幫你啊。”

    “那……我來你家吧。”李言說道。

    程曦拿下手機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發現已經下午一點左右了，而自己本打算出去覓食的，中飯也耽誤了，想著正好去飯店，可以和李言邊吃邊聊。

    “我給你發個飯店的地址和名字，咱們上那兒去邊吃邊聊吧，我都餓死了。”程曦說道。

    “…啊？”李言結巴了。

    “你朋友我，請客！”程曦霸氣的說完這句話后，掛了電話。

    隨即，程曦發了個小餐館的地址給李言。

    這是一家程曦無意間發現的私房菜館，位置在老街鬧市區，門面很舊很不起眼，定價不貴，菜品都是家常特色，很適合三兩個人出來秘會聚餐。

    程曦選擇這個地方，主要是看中這兒比較有隱私，可以找個包間安心聊天。

    她很明顯的感覺到李言有什么事，但出于一種男性的自尊，或者是出于和自己不熟，所以有口難言。

    到餐廳的時候，李言已經在門口等著她了。

    嗯，該說不說，這個男孩子聽話還是真聽話的，聽人勸吃飽飯，聽話的孩子有好命。

    但是剛看到李言，他的樣子著實把程曦嚇到了。

    他頭發亂得跟鳥窩一樣，劉海幾乎遮住了整個額頭。

    衣服也稍顯凌亂，放假的期間，竟然還穿著校服，并且在這瑟瑟寒風中，這件校服外套略顯單薄了。

    再走近一些，臉上竟有些胡子拉碴的。

    但他稚嫩的臉龐并沒有因為長了胡子而顯得滄桑。

    眼神很疲憊，也很惶恐。

    像一只從森林大火中逃脫的，受了驚嚇的小鹿。

    他愈發的瘦削了，但優越的五官，使得他即使這樣，也足夠吸引路人的目光。

    這條路上來往的jiejie阿姨們，都在路過李言邊上的時候，忍不住行注目禮。

    李言見到了程曦，和她招了招手。

    “你……”程曦欲言又止。

    不知道為什么，李言的這個眼神，激發起了程曦內心殘存的一點點……嗯，母愛？

    程曦本能的想問李言怎么了，但是話到了嘴邊又咽回了肚子。

    考慮了他是個男孩子，可能有屬于自己的尊嚴，于是她沒有把心里的疑惑在大庭廣眾下說出來。

    兩個人進了程曦預定好的包間，老板的菜已經預先上齊了，程曦沒點菜，讓老板自己安排。

    老板安排了三葷二素一湯，一個清蒸蟹，一份秘制排骨，一份濃湯桂魚，素菜是一份清炒青菜，一份西蘭花，再加一份甜湯。

    李言坐下后，眼睛看著桌子上的菜，然后又抬頭看了看程曦。

    程曦忙說：“吃吧吃吧，別客氣，趕緊吃。”

    李言也不說話，拿起筷子和碗，開始吃了起來。

    看起來他應該是餓了。

    李言吃的很快，似乎有些狼吞虎咽的，但是吃相還是保持的很有教養，不吧唧嘴，不把飯菜掉得滿桌子都是。

    程曦也保持安靜，自己坐在李言的對面，隨便吃了點，其他時間，就看著他。

    她不是很明白，一個高中生會發生什么事才會變得這樣憔悴。

    吃了二十分鐘以后，李言終于吃飽了，他扒光了碗里最后一口拌著著秘制排骨醬的米飯，放下碗筷，拿濕巾擦干凈了嘴角和手。

    然后又看著程曦，開口道：“謝謝你請我吃飯。”

    “你多久沒吃飯了？”程曦問道。

    “…昨天晚上沒吃晚飯，就睡了，然后，然后就到現在。”

    “你父母發生什么事了么？”一個社會人的直覺，就是當一戶人家的孩子忽然間顛沛流離那就一定是家里的父母不見了。

    李言的目光沉了下去，似乎在醞釀著話語。

    第59章 我爸媽進去了

    “我爸媽……進去了。”李言開口道，他很平靜。

    似乎是連日來的奔波和困苦早已讓他習慣了，所以才會把這件事如此平靜的說出來。

    “是我給你打電話那天發生的事，我放假回家后，就發現他們不見了。”

    程曦沒插嘴，沒問，看著李言，眼神示意他繼續說，她聽著。

    李言的手微微的握緊了拳頭，纖長的手指，骨節分明，皮膚細膩。

    “我給他們打電話，打了無數個電話，都沒有人接。”

    “我家住西城華庭，只有五戶人家，而且，都離得很遠，當天晚上還只有兩戶是住在家里的，我敲了很久的門，9他們出來后，我問他們有沒有見過我的父母，他們都說沒見過。”

    這個樓盤程曦在最近買房的時候，聽張凡說過，是x城比較經典也是比較早的別墅區，在五年前建成售空，整個小區只有五棟別墅。

    原來你不僅是個校草，還是個超級無敵富二代！這是啥命啊！程曦在心里默默感嘆著。

    “后來，是小區的保安跟我說，他們下午的時候就被警車帶走了。”

    程曦叫來了服務員，讓倒了杯茶給李言。

    服務員走后，李言繼續說道：

    “后來我去了街道的派出所，派出所說，這里沒有進來這兩個人，讓我去市公安局找。我就去了。”

    “見到了么？”

    “市公安局的警察人很好，他接待了我，還跟我說可以讓我見我父母。”

    “他們兩個是分開單獨審訊的，在審訊室見到我媽的時候，她已經幾乎不成樣子了。”

    李言說到這里，語氣變得很沉重，幾乎說不下去了。

    “叔叔阿姨是犯了什么事兒，警察有說么？”

    李言的眼里閃過一絲猶豫，他看著程曦。

    “你說吧，你父母的事兒，跟你沒有關系。”程曦安慰他道。

    “…非法集資。”

    程曦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讓李言繼續。

    李言有些意外，他打量著程曦的表情，問道：“你不好奇這是什么罪么？”

    程曦很淡然的說道：“知道的，這很正常。”

    見李言還是很意外的表情，程曦解釋道：“做某一類型的生意的人，很容易有意無意，有責或無責的觸碰到這個雷區，你父母犯了這個罪，也不能說他們是明知故犯，或者就是壞人，畢竟做生意嘛，現金流什么的，反正挺麻煩的，他們很辛苦，有時候遇到時運不濟，人倒霉的時候啊，做什么都不順。”

    程曦知道，李言作為一個沒有社會經驗的高中生，這個罪名對他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天都要塌了。

    可是這對于程曦這個成熟的社會人來說，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哎呀，犯罪嘛，坐牢嘛，好像誰沒見過似的。

    李言看著程曦淡定的表情，心中忽然升起一種安全感。

    這是他這幾天從未有過的感覺。

    好像程曦覺得這事兒沒什么大不了的，那就真的是沒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警察有沒有告訴你，叔叔阿姨大概可能會有什么結果，是可以靠交罰款，上繳犯罪所得，然后保釋，還是說…得坐牢？”

    “接待我的那個警察說，我爸媽這次集資的金額比較大，有一個多億，所以可能…沒辦法保釋了，但是還是可能會有轉機，因為他們的律師已經在工作了，可能會往最輕的結果去努力。”李言回答道。

    程曦點頭：“那你也別cao心了，這事兒吧，我得勸你一句，一個人命里是否有牢獄之災，他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了，你在這里焦慮也沒有用，因為你現在也只是個高中生，你也幫不上什么忙，畢竟有律師在呢，更何況，你爸媽的公司這么大，肯定有一整個法務部們替他們工作的，你一個人的力量影響不了整個局面，明白嗎？”

    李言的目光隨著程曦的講話，逐漸的亮了起來。

    這么多天，他在外面四處漂泊，去親戚家，親戚們都借口不在家，或者就算是把他接進了家里，也是把他晾在一邊。

    從來沒有人像程曦現在這樣把事情的利弊和他分析清楚，還安撫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