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才知道，康以凡當時會跟那個女生交往，就是因為她知道康以凡當時為蔓蔓暗中做的事情，跟著有樣學樣?！过R律韋歛下眼，「康以凡曾跟我說，那時他見蔓蔓整天悶悶不樂時就覺得不對勁，沒想到她在國中一樣還是受到欺負，所以當時那女生提出要求后，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卻怎么樣也沒料到，蔓蔓會因此大受打擊……」

    片刻，齊律韋嘆：「其實真正讓蔓蔓選擇離開的原因，是因為她的家庭環境。那時候，她舅媽常跟她舅舅吵架，在蔓蔓知道康以凡為她做過這些事情后，有一次她終于受不了替她舅舅反駁了舅媽幾句……」

    看著書房因爭執而散落滿地的物品與書本，簡蔓蔓再也承受不了這一切，昂聲對著正在書房里發脾氣的舅媽怒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整天跟舅舅吵架了？你知不知道這樣真的很煩！」

    這是簡蔓蔓第一次如此，也是她人生的最后一次。

    「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看！」怒視著她，舅媽輾轉走到她的面前，「現在翅膀硬了！會幫你舅舅說話了是不是？好啊，不想我跟他吵的話那你就離開！不要在我們家惹我礙眼！不然這個家只要有你在的一天，就永遠不會安寧你知不知道！」

    「你說夠了沒有！你說話不要愈來愈過分！」舅舅大聲駁斥，一把將簡蔓蔓推出門外，「你回去！這是我跟你舅媽之間的事情，不用你多管！」

    「我們之間的事情還不是她引起的！」舅媽怒火難消，「你想想看，她來我們家之間家里多了多少開銷？我們三個孩子想花錢補習還得為了她斟酌！你究竟把一個拖油瓶帶回來干什么？明明孩子們都可以生活的比現在好，為什么她就是要來攪局??？」

    舅媽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手將她拉回書房，「你給我聽好！都是因為多了你，我們家才會累得半死！你不但不感恩現在還敢跟我大聲，真的不懂你mama為什么要背那么大的罪過把你生下來，你根本就不應該在這世界上，你知道嗎！」

    啪！

    一個巴掌瞬間落在舅媽的臉頰上，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手摀著被自己丈夫打疼的rou上，「你居然打我??？你居然為了這個死小孩打我！？你還是不是男人！」

    知道自己一時難掩氣憤出手，舅舅憤然別眼。

    簡蔓蔓嚇的說不出話，直至片刻，舅媽冷言：「如果你真這么想養她，那你就自己慢慢養！三個孩子我自己還是養得起，這個家有她就沒有我！」

    她狠狠撞開簡蔓蔓衝回房間，當房門用力甩上回盪整間屋子時，簡蔓蔓渾身無力的望著舅舅的背影。

    她將自己縮在房門口不停掉淚，她拼命想把眼淚抹掉，卻只是愈抹愈多。

    或許吧！就像舅媽說的……她根本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如果她沒有出生，也許她的父親就不會這么痛恨她；如果她沒有出生，也許她就不會在學校受到忌妒、受到欺負，也不會讓康以凡為了自己而如此付出。

    如果……如果她沒有在這個世界上，也許一切就會恢復原狀，也許一切就又會變的正常了。

    想著，簡蔓蔓臉蛋埋于腿間終于忍不住所有壓力以及情緒，壓抑多年的委屈與不甘再也讓她不想忍耐，她嚎啕大哭的想念著自己曾經的快樂時光，也想念那在天上化作星星的mama，此刻是否也能感受到她的無助。

    隔天周末，簡蔓蔓獨自搭車回到臺北，探望齊律韋與周孟茹。

    當她來到齊律韋之前告訴她周孟茹打工的地點時，她站在門口端望了好一會兒，直到咖啡館大門推開，周孟茹這才發現她的出現。

    「蔓蔓，你怎么會在這？」

    收起抄著地址的紙條，簡蔓蔓微笑，「想說有陣子沒看見你們，所以趁今天放假就趕緊過來找你們了?！?/br>
    周孟茹一邊把她帶進店，一邊問：「你自己一個人來嗎？你舅舅還是康以凡沒陪你一起過來？」

    拉開吧臺座椅，簡蔓蔓輕輕點頭，「嗯，我自己搭車回來的?！?/br>
    而后，周孟茹聯絡上齊律韋要他趕緊過來店里，掛上電話的那一刻，她看見簡蔓蔓臉上似乎閃過一抹憂愁。

    走進吧臺，周孟茹有意無意地瞄過一眼，從容問：「最近聽齊律韋說你在學校過得不錯，同學們也都相處得很好，是真的吧？」

    「是阿！大家都對我很好，我已經……沒有什么好抱怨的了?！?/br>
    「但是你以前就算遇到事情也都沒有主動說過，不是嗎？」周孟茹略顯擔憂，「蔓蔓，如果你真碰到什么事情，記得一定要說出來才好讓人幫忙，別像之前老是悶在心里，知不知道？」

    簡蔓蔓莞爾，隨后卻道：「其實有很多事情……并不是真的說出來就可以解決的?！?/br>
    這時，咖啡館大門推開，齊律韋雀躍走來，「為什么要來沒和我說？」

    「因為我想給你一個驚喜?！?/br>
    他會心一笑，眼神多了徘徊，「康以凡沒跟你一起來嗎？」

    「他最近國二課業變多，就沒一起過來了。」她跳下椅子走到他面前，「還是說其實比起我，你更想見他？」

    齊律韋忍不住白眼。

    隨后兩人坐落咖啡館一隅。

    「你們應該也快放寒假了吧？」齊律韋拌著奶茶。

    「是阿，昨天期末考結束，下禮拜就放假了?！购喡πΓ改隳兀磕銈円膊畈欢喟?？」

    他點頭。「最近過得好嗎？」

    「嗯?！?/br>
    「之前你剛上國中時，有陣子不是常跟我說交了很多新朋友？跟同學們到現在應該都處的還不錯吧？」

    「都很好，你不用擔心?！?/br>
    看著他與昔日不盡相同的臉龐，清秀立體的五官想必能招來不少女孩注意。

    思及此，簡蔓蔓默默問道：「你在學校有喜歡的女生嗎？」

    齊律韋動作一滯，自嘲般地笑了笑，「怎么可能，我人緣又沒多好?！?/br>
    「怎么會，依你的外型應該會受女生歡迎才是。」

    「所以你很希望我受女生歡迎囉？」

    「當然，這樣不好嗎？」

    他從容一笑。

    彼此輕松話家常彷彿時間不曾為他們流動，直至外頭夜色明顯壟罩，簡蔓蔓看了眼錶。

    「我該回去了?！?/br>
    嘆口氣，齊律韋問道：「我陪你去車站？」

    本以為簡蔓蔓會拒絕自己的好意，沒想到她爽快點頭，「好啊?！?/br>
    而后，齊律韋先去了趟洗手間，周孟茹見她要回家，走來問道：「你要回去了？」

    「是阿，時間有點晚了，得趕快回去。」

    周孟茹瞄眼洗手間的方向，「你轉學后，齊律韋常常在我面前聊起你，也總是喜歡問我，不知道現在的你過的怎么樣？又或者在做些什么事情?！?/br>
    簡蔓蔓苦笑，「真的嗎？」

    「真的?！怪苊先泓c頭，「感覺的出來……他很喜歡你?！?/br>
    簡蔓蔓眼眸微落。

    「蔓蔓，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

    「為什么你對人總是這么溫柔？」

    她訝異，「怎么忽然這么問?。俊?/br>
    「就只是納悶為什么你總是這樣。」周孟茹暗嘆。

    她疑惑，「這樣不好嗎？」

    「不是說不好，就只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你或許會讓人覺得溫暖、覺得親近，但在某些人眼底卻可能覺得是一種傷害？」

    「為什么？」

    「因為你的溫柔，讓人捨不得狠心怪你；因為你的溫柔，也讓你無法狠心去怨誰。或許到頭來……只會傷人又傷己?！?/br>
    其實，簡蔓蔓并不是聽不懂周孟茹說這席話的意思，只是她卻選擇沉默。

    「有很多時候……我們的感情就只是在一念之間，也許趁早放下那些不屬于你的感情，看看身后的目光，你才可能……」

    「但我喜歡康以凡?！购喡虿?，「孟茹姊，我知道齊律韋喜歡我，但他對我來說就是個朋友，我……」她話噎著，「可能就像你說的，溫柔可以使人溫暖，也可能給人造成傷害……」

    恍惚間，她想起康以凡，以及那些他曾為她暗中做過的事情。

    酸楚盈滿思緒的，簡蔓蔓見齊律韋從洗手間出來，「孟茹姊，你說的話我會再認真想看看的，也謝謝你一直以來這么照顧我?！?/br>
    周孟茹苦笑，待兩人離開、大門輕輕關上時，她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錯覺，不禁回想著簡蔓蔓，胸口莫名堵塞。

    離開咖啡館等待公車的期間，簡蔓蔓忽然問道：「齊律韋，你還喜歡我嗎？」

    他赫然心驚，「你、你干嘛突然問我？」

    「唉??！我的意思是，你喜歡我這個朋友嗎？」

    她仰望夜空的視線，凝視起即便因光害而隱藏，也不曾真正消失的繁星。

    「我當然喜歡你?！?/br>
    她勾唇，「那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嗯？」

    「總有一天，你一定要找到一個能好好對待你、真心喜歡你的女生。無論要花多久、多長的時間，你都一定要找到那個人，然后跟她一起永遠過著幸?？鞓返娜兆印！?/br>
    她的語調輕柔，卻隱約沉重。齊律韋顧左右而言他地說：「你是童話故事看太多嗎？這世界上哪有永遠的幸福快樂，哈哈！」

    簡蔓蔓也不自覺地笑了，「雖然這世界上可能真的沒有像童話般那樣令人嚮往的愛情，可是……我是真心希望你可以找到自己喜歡的女生?！?/br>
    「但我們現在也才國中而已，比起談戀愛，唸書還是比較實在吧！」

    后來，齊律韋陪她來到車站。在走進月臺前，簡蔓蔓忽然輕輕抱了他一下──

    那份擁抱如巨浪拍打心房，齊律韋詫異地一時不知自己該做何反應，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的黑發，直到簡蔓蔓松手的那一霎那，齊律韋聽見她這么說：

    「齊律韋，謝謝你。謝謝你一直那么喜歡我，真的……很謝謝你。」

    ※

    「其實人生中有些人你已經見過她這輩子最后一面，只是……當時的我們并不知道?！箲浧甬敃r，齊律韋難掩心痛，「她回來找我的那天，是我們久違一次的見面，也是我們彼此……最后一面。」

    「她……」

    「她回去的隔天，跳樓了。」

    安思芩思緒嘎然停止。

    她雙眼微怔，一時間如失去嗓音般不能言語。

    「那時候我一下子完全不能接受、也無法接受，明明前一晚還在我面前暢談說笑、聊著自己未來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一下子就不再人世了？」齊律韋略顯激動。「收到消息的那天，我和我媽馬上趕到醫院，但醫生宣判的結果和康以凡告訴我的并沒有任何差異，直到我看見蔓蔓遺體被醫護人員推出手術房的那刻，我才相信……她是真的選擇離開了我們。」

    說著，他看向安思芩，「她還在的時候，有時候我感覺她離我們非常近，有時又覺得她離我們非常遙遠。她是一個讓我時常捉摸不定，卻也是我努力想靠近的人，即便我知道她喜歡的人不是我，但只要能讓我知道她過得好、只要還能讓我見到她……我真的就心滿意足了，只是……」

    齊律韋欲言又止，過去的每一刻，只要回想起簡蔓蔓，他就能感覺到自己猶如撕心裂肺的痛。

    「只是她為什么就是非康以凡不可？」

    字末尾音的飄渺落下伴隨出安思芩的沉默，她無法說出自己得知這些事后的任何想法，亦或她根本無從開口。

    而齊律韋的痛苦皺眉，更加深了這一切的悲傷感。

    「蔓蔓離開后，我曾找康以凡質問，那時康以凡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不停的在我面前道歉、道歉……又道歉?！顾]眼，「只是道歉又有什么用？就算他下跪在我面前，又或者拿自己的命去抵，也都沒辦法將蔓蔓換回來，不是嗎？」

    「可是發生這種事情……我想并沒有任何人愿意……」安思芩終究是打破自己的沉默，嗓音略顯抖動。

    「但他明明知道蔓蔓最在乎的人是他，為什么還要做出那種事情讓蔓蔓更難受？」

    「可……這也不能完全怪康以凡，他也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她，雖然這樣的方法確實會讓一個喜歡他的人感到難受，可是──」

    「可是對于那時剛失去蔓蔓的我，真的沒辦法想這么多?！过R律韋憤然打岔，眸光卻緩緩垂落，「因為除了怪他……我真的不知道我還能怎么辦……」

    微風無聲的輕拂二人，似如時光般不見蹤影，也不曾停留。

    「當初……康以凡親口答應我會保護好她，可最后換來的卻是她的永別……那時的我真的不知該如何發洩我心底所有的不公、所有的痛、所有的憤怒以及捨不得，我真的……真的很想讓康以凡明白一次那種自己喜歡的人卻得不到的心情……」

    抬眸，齊律韋看向安思芩，兩唇顫抖地欲言又止。

    直至些許片刻，他緩慢啟唇，心底波瀾不斷，卻深知無法繼續再欺瞞著她。

    「所以……當我遇見他喜歡的女孩后，我唯一出現的想法就是……」

    那一瞬間，安思芩多么希望這一刻能永遠暫停，永遠別讓他輕易擁有……坦白這一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