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接力高一組正式開賽前，李芳悅在班級休息區集合部分學生，打算先來段小小精神勉勵。

    只不過，當她逐一點名參賽者是否都已經到齊時，卻赫然發現隊伍里少了一名學生。

    看了眼名單，她語氣緊繃的對著眼前學生們揚聲問道：「溫沛婕呢？她怎么還沒過來集合？」

    問話一落，班上一名女同學像算準時間氣喘吁吁地從后方衝來，兩手扶腰，口吻急促地對李芳悅報告：「老、老師……溫沛婕她、她拔河時不小心跌倒拐到腳，保健室老師要我來跟你說一聲。」

    李芳悅聞之色變，「那她比賽結束后怎么沒跟我說？！」

    「因、因為她當下并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勁，所以也沒放在心上，一直到剛才要來集合時才感覺腳痛，我、我就趕快先陪她去保健室了。」

    這下，她得頭疼了。

    稍作鎮靜地，她將視線放回另外十九名學生上，躊忖片刻后急忙更改：「稚兒，你去跑思芩的棒次，思芩你就改跑沛婕的棒次，我等等馬上去找芯凌回來幫忙跑稚兒的棒次，這樣明白嗎？」

    胡稚兒明白地點了點頭，安思芩卻一臉驚慌起來。

    「老、老師沛婕的棒次是最后一棒耶，我、我怕我……」

    「沒辦法，她腳受傷我也只能先找人頂替。」李芳悅邊看資料邊翻頁，「你的百米測速成績和沛婕相差不多，其馀前、后棒的人也都不太能變動，所以以目前緊急情況看來就只有你最適合。」

    安思芩僵硬地無法動彈。

    原以為自己被安排在中間棒次還不算太糟，沒想到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卻直接將她推入谷底。

    安思芩窘迫地說不出半字，在李芳悅草草結束集合要大家先自行去各就位后，齊律韋趕緊走到她身旁提議：「不然我跟你換棒次？」

    她搖頭，語帶苦澀，「不用了，這是老師安排的……不能說換就換。」

    「可是……」見她沒有打起精神，齊律韋于心不忍：「我不想看你參加的這么痛苦。」

    「沒事啦！反正比賽還是要進行，最后一棒也總要有人來跑，不是嗎？」

    望著她苦中作樂的模樣，要不是礙于cao場上間雜人等眾多，齊律韋有一瞬間想將她緊緊抱住。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在自己即將與她暫時分別前，溫柔安撫道：「不要去想過去的事，我永遠都在。」

    盯著cao場上人滿為患只為觀看接下來將開始的比賽場面，康以凡與宋澤元在司令臺上勉強找了個能看清賽況的位置后，前者放眼搜尋一陣——

    登時，他目光微愣。

    兩手環胸，康以凡蹙起眉頭，似是丟失記憶地問：「等一下是高一要跑大隊嗎？」

    宋澤元淡定反問：「你不知道嗎？」

    他沒接話，只是持續將注意力放在眼前顯得有些渺小的身影上，神色不自主漸轉嚴肅。

    約莫兩分鐘過去后，當裁判老師拿起哨子，一手高舉空氣槍要各班預備時，康以凡突然跳下司令臺，高挑的身影擠進觀賽的跑道上，胸前兩手圈得更緊，胸口開始浮躁。

    修長的手指纂成拳，當現場哨響出現伴隨鳴槍的瞬間，群起的吶喊無止盡陷入瘋狂，各班的加油聲嘶力竭，有的班級還自製了海報，于空中不停高舉揮舞，只希望自己的班級能夠跑出一個好成績。

    然而，這些在康以凡眼里一點都不重要，他唯一緊抓不放的焦點，就只有那個女孩。

    隨著比賽來到中段氣氛逐漸變的白熱，有的學生甚至已經喊到喉嚨沙啞，也還是沒放棄任何希望的賣命加油。

    迎來后段環節，高一各班的距離與成績也似乎已經明顯揭曉。扎著馬尾，她默默起身走到內側跑道上，隨后站就定位回頭等待下一棒傳遞，康以凡懸著心，汗水無聲的從額間緩緩流下。

    他見女孩開始起步助跑，緊接迅速地從后方接棒后奮力朝前方狂奔而去，他也不自覺開始跟著她繞起觀賽跑道，內心深處不停為她加油打氣。

    很快的，女孩飛速超越眼前一個拼命奔跑的身影，高一甲眾人頓時尖叫歡呼，紛紛祈禱這樣的局面千萬不要有任何改變。

    而當局者心里當然也是如此暗想，她咬緊牙根努力邁著細長雙腿，轉彎時卻又有點小心翼翼，深怕要是有任何閃失，便會再次讓往事重演。

    眼看即將就快突破終點，她卻感覺側旁好不容易追過的敵手又再次緊逼。

    馀光發現對方距離瞬間拉近，女孩著急想為班上爭取榮譽的心也愈演愈烈。俄頃，她毫無念頭的用力閉眼，往將觸到的終點線奮力撲去──

    哨聲再次吹響的同時，她的腦海嗡響覆蓋所有雜音，兩手撐地不斷大口喘氣，肩膀起伏大到使她渾身發顫。

    一見女孩跌倒，康以凡當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衝上前關心，卻被后方突如其來的力道拉住肩頭──

    「你干嘛？」

    他沒有回首，一心一意想往她的地方去，「安思芩跌倒了！」

    掃了眼，宋澤元淡漠制止，「她跌倒關你什么事？你沒看到她同學全部都衝過去了嗎？你是要過去跟人家插什么花？」

    「但是──」

    他欲開口想再說點什么，卻又被宋澤元堵的啞然，「你不要過去添亂，她有同學可以協助，不需要你特意上前關心。」

    確實，高一甲幾名同學早已將安思芩從跑道扶起，滿心歡喜卻又帶著擔憂的圍繞身旁，隨后李芳悅趕過來與她說了幾句，拍拍肩膀面露微笑后，胡稚兒與顧芯凌兩人扶著她緩緩到班級區休息。

    嘆氣，他現在去又有何用呢？

    康以凡放棄雜念轉身遠離，在他準備要去為接下來高二的大隊接力做暖身前，望向人海茫茫的cao場，低啞問道：「阿元，在你的人生中……有沒有過那么一個不管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甚至是面臨什么，你都會希望自己是第一個出現在她身邊的人？」

    宋澤元撇眼，「你就這么擔心她？」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那么不正常？」他說。

    宋澤元又費解了，「你沒頭沒尾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么？」

    康以凡卻是靜默。

    瞄過休息區，宋澤元直白問道：「安思芩不就只是個學妹而已？」

    沒想到卻遭到了他的駁回：「對我來說安思芩不只是學妹。」

    宋澤元目光微瞠，「你什么意思？」

    黑密睫毛微沉，他眼神恍惚地輕勾起唇，語氣逐漸淡然，「對我來說她不僅僅只是個學妹，也是我唯一愿意付出所有的女孩，而也就只有她，才能讓我發自內心地毫無顧忌。」

    千頭萬緒稍縱即逝，宋澤元最后只是將重點擺在：「你真的喜歡上安思芩了？」

    康以凡沒有正面回應，卻也并不否認。

    之后，宋澤元也沒那個耐性繼續與他探討青春，僅告訴對方一句：「當我沒問吧！」便逕自離開，朝已經前來集合的班上走去。

    康以凡隨之跟上，只是腦海的思緒卻不停翻攪，長久以來限于過往的回憶，于同時強烈地直衝腦門，僅一線之隔，就能遍及腦海所有，恍如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只是昨日。

    一天下來，運動會的沸騰依舊不減，儘管各項比賽成績皆已出爐，而內容也進行到尾聲，學生們仍未把高昂的情緒平息，在各班等待儀隊為這次活動畫下完美的句點前，cao場持續鬧哄鼓譟，直到一聲鼓響從早已定位的樂隊中重敲，現場才慢慢恢復安靜，目光齊齊地放往眼前。

    司令臺前方的位置，隨著節奏感愈漸強烈的合奏，又在一聲大鼓下停止的瞬間，所有人屏氣凝神地欣賞起來，樂隊再度以強烈卻十分輕快的旋律正式進行演奏，儀隊隊長甩著禮槍率先出場，等待所有隊員從司令臺兩側整齊劃一地踏步走出，直至中間完成集合，才開始向全校進行表演一段段無與倫比的精湛。

    搭配著樂隊的輕快，顧芯凌在隊伍中認真展現出這段日子以來的苦心訓練，安思芩心中驀地有種見到成長的喜悅。

    雖然一開始對于她加入儀隊相當訝異，但如今卻也見到她從中學習到不少，其展現出來的成果不由得令安思芩心感安慰。

    雖然在槍法與動作上還沒有學姐們來的完美熟練，但至少她還是看得出對方的努力與該有的儀隊精神。

    「安思芩。」這時，不知何時移動到身邊的齊律韋輕喚一聲，「你的腳有沒有好一點？」

    想起自己不久前在大隊比賽中奮不顧身的猛烈一撲，導致自己兩腿膝蓋隱隱作痛，安思芩到現在還有點佩服自己的勇氣，「嗯，噴藥后就沒事了。」

    齊律韋放心地勾起嘴角，好看的無法惹人厭，「還好現在穿的是長褲，不然肯定流血！拜託你以后不要再做出那種害人擔心的事情了。」

    她莞爾，「反正最后有替大家贏得第一那就好了，我無所謂的。」

    「但是我很有關係！」他語氣一壓宛如要秋后算帳，「我那時候真的快被你嚇死了，還以為……」

    「還以為又往事重演了，是嗎？」安思芩突然輕笑，「放心啦！就算真的是往事重演，我也不會在哭了。」

    他蹙眉，「為什么？上場前不是還很擔心嗎？怎么跑了第一名后態度就急轉彎了？」

    側過身，安思芩微墊腳尖，細聲如羽毛般于他耳畔吹拂而過：「因為……我知道你會在我身邊。」

    彼此間的氣息與熱度悄然相互穿插，齊律韋見女孩的澄澈目光隱隱閃爍，他毫無顧慮地拉起她，無視周圍分散的觀賞人群，帶她躲到無人的校園角落。

    「你早上……是不是真的在吃醋？」松開她的手后，齊律韋很是疑惑，「雖然你不說，但我看得出來你在不開心。」

    安思芩皺眉，沒有說話。

    因為比賽的關係讓她一度像洗三溫暖，老早就把早上那檔事給拋諸腦后。

    「你這樣我是要開心還是要擔心？」眼神零星的笑意逐漸聚集，他揚起微笑道：「我還是能感覺得出來，你對我──」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的話……你會怎樣？」

    他往前靠近一步把距離攏的更近，看似羞怯的眸珀于眼底實則有些逗趣，心跳隨之鼓動。

    抬手再次輕拉住她，下一秒，齊律韋將她擁入懷里──

    兩人身上的熱度直奔飆漲，胸前白嫩的臉龐急速染上緋紅，心跳加速奔馳地猶如快從嘴里欲出。

    彷若夢境地，安思芩失神的緩緩捏住他的班服衣角，而后歛下目光，細語呢喃：「其實……在剛剛比賽的時候，我的腦里一直出現當初的畫面。不管是我跑步畫面、過去同學們臉上的期待，又或是跌倒后的記憶，就好像vcr一樣不斷重播，不斷的讓我想起以前的脆弱……」

    齊律韋靜靜聆聽。

    「其實在你那次無意間半路相救后，我就一直對你有點在意。無論是你來上課后、或是在班上做的每一件事情，感覺都會間接影響到我的思緒、我的情緒，包括……今天看見你和別的女生玩鬧的畫面，我……是真的有點不太開心。」

    「然后呢？」

    「然后……我就好像真的確定了自己對你的感覺。」她微微一笑，將手又縮緊了些，「因為你，所以我在比賽的時候告訴自己不要害怕；因為你，我要自己勇敢一遍，即便結果不盡人意，但也至少去做了。」

    安思芩把頭抬起，對上他的真摯眸光，「如同我對你的感覺。因為你給的在乎，所以我想要讓自己不要害怕；因為你給的喜歡，所以我想為你勇敢一次，即使最后結果不如預期，我想我也會很努力的勇敢接受，告訴自──」

    「不會的。」齊律韋堅定地打斷了她的述說，垂首靠近她的耳畔，「我們一定可以好好的，一直走到最后。」

    「真的嗎？」

    「嗯，我答應你。只要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天，就絕對不會允許自己輕易離開你，因為……」

    他兩手捧起她的動容臉蛋，眼界逐漸模糊，「因為你是我這輩子最難得的緣分，也是我……最不想放棄的女孩。」

    午后的幾縷金光隨著樹蔭的舞動跳躍著一首名為初戀的圓舞曲，為青澀迷濛的光陰拉開一場美麗序幕，卻任誰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有多遠路途，只是活在當下、享受此刻，如暖陽般映照心頭的甜蜜煽動著純真的心靈，親切而害羞地期盼著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