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哦?!饼R明聳下腦袋,乖乖地跟在她后面,隨著隊(duì)伍一路來到了一座無人的宮殿。 “殿下,您與您的使臣先住在這里?!迸釡Y緩緩向他們走來,眸中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意,“明日,陛下會宴請您,會有宮女帶您過去。” “那好吧,我以為今天就要見他呢。”齊明扁扁嘴,環(huán)視四周,又好奇問道,“小夫人,你的寢殿在哪里???離這里近不近?” 還未等江禾說話,裴淵忽然幽幽開口:“遠(yuǎn)得很?!?/br> “好啊,你故意的!”齊明氣沖沖道,“不對,你怎么知道的,你你你……去過她的寢殿?!” “吵死了。”江禾揮揮手,“走了?!?/br> “別走啊,你把話說明白……我晚上會睡不著覺的——喂!聽到?jīng)]!” “對,去過?!迸釡Y沒有回頭,聲音沉得好似含著一把刀,“經(jīng)常去,日日去。” 他這么一說,不僅齊明怔在原地,連江禾也有些生氣了。 “是你先推開我的,你這會又吃得什么醋?” “……” 裴淵背對著她,面上有些痛苦的神色,卻只化作一聲嘆息。 “莫名其妙,小芒,我們走另一條路?!?/br> - 翌日,舉國同慶。 流光溢彩,燃燈如晝,爬滿天龍的殿柱宣示著帝王的威儀,宮女持著盤盤珍饈魚貫而入,裙擺帶起的風(fēng)將上好的紗幔吹得微微飄動。 殿外鳴鐘擊磬,殿內(nèi)歌舞升平。 盛大的宮宴極盡奢華,金杯玉盞列于其中,都已不顯得出彩,陳釀的玉酒香氣飄了帝都百里長街,就連守門的衛(wèi)兵也不由得有些沉醉。 “臣等,恭賀陛下,恭賀公主殿下?!?/br> 群臣俯首相賀,聲震云霄。 “眾愛卿,都起吧?!被实坌呛堑卣泻糁?,又看向右下方的位置,“今日得金嶺太子赴宴,禾兒這生辰,更添幾分喜啊。” “多謝皇帝陛下款待?!饼R明起身一禮,難得正經(jīng)了起來,“大沅國力強(qiáng)盛,公主端莊淑雅,能與大沅結(jié)親,是我國一大幸事?!?/br> “太子過謙了,朕今日一見太子,果然是風(fēng)度翩翩,與禾兒甚是相配啊?!?/br> “皇帝陛下謬贊,得陛下青睞,齊明惶恐?!?/br> 聽見這番文縐縐的對話,江禾不由得有些納悶地抬眼去看他,卻正瞧見他雙手疊于身前行著禮,目光卻不住地偷瞥著自己手心里的墨跡。 江禾嘴角抽了抽。 ——這家伙,果然還是胸?zé)o點(diǎn)墨。 總算是寒暄完,齊明舒一口氣,端起一杯清酒:“齊明敬陛下?!?/br> “好、好?!?/br> 皇帝也執(zhí)起酒盞,頗為豪放地一飲而盡,侍立一旁的宮女見狀,忙給他滿上。 “眾愛卿,與朕同飲!” 殿內(nèi)登時(shí)一陣杯盞相碰之聲,與樂師賣力奏出的慶樂相和,一派喜氣洋洋。 江禾自小就不太喜歡這樣的場合,即使杯中倒的是白茶,也只是向著皇帝與群臣,分別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看向下方時(shí),她的視線忽然一頓,又仔仔細(xì)細(xì)地落在了裴淵的身上。 他同她一樣,端坐在案前,酒杯只在唇邊放了一瞬,連一滴都未沾上,便挪開了。 他……不能喝酒嗎? 她默默想著,身邊的敬酒聲卻從未停下過。 “陛下,您少飲一些?!笔捒偣艽掖疑锨?,附在他耳邊,“太醫(yī)說了,您不能飲酒的,這本就是破例了?!?/br> “誒,你少管?!被实鄄荒偷?cái)[擺手,又舉起杯,“今日朕高興,朕的孩兒們也懂事,怎么就不能喝了?” “父皇身體康健,蕭總管就莫要煞風(fēng)景了?!苯鉂M上一杯,笑道,“父皇,兒臣敬您?!?/br> “兒臣也敬您?!苯探舆^話茬,又輕聲示意一旁似有心事的江禾,“禾兒,即便以茶代酒,禮數(shù)也不該少的?!?/br> “啊……好?!?/br> 江禾回過神,跟在兩位兄長身后,也表了表孝心。 被他們這么灌著,皇帝已然有些醉態(tài)了,齊明到底是不傻,擇了這個(gè)良機(jī),緩緩上前開口。 “皇帝陛下,金嶺與大沅世代交好,實(shí)不該為婚約一事傷了和氣?!?/br> “嗯,你說的是?!被实厶种福敖饚X那邊,欲待如何???” “齊明以為,不若讓公主殿下先動身前往金嶺住上一年,待及笄之后,再行結(jié)親,如此一來,陛下不算違約,金嶺亦尊重了大沅的習(xí)俗?!?/br> “這倒是個(gè)好法子?!被实巯蚯疤教缴?,用渾濁的雙眼含著笑去看他,“你考慮事情,比你父王要好上許多?!?/br> “齊明!”江禾有些急了,怒斥一聲,“本宮同意了嗎?你憑什么替本宮做主?” “禾兒!”皇帝抬高了聲音,“蠻橫無禮,成何體統(tǒng)!婚姻之事本就由不得你做主,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無妨,陛下。”齊明親自上前,為他斟滿了酒,又拜于他身前,“公主性情耿直,活潑可愛,齊明甚是喜歡,自飲一杯,望陛下莫要苛責(zé)于她了。” “你倒有心?!被实圩淼檬侄伎於瞬环€(wěn)酒杯了,卻還是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隨著他一飲而盡,“好孩子,不枉朕將公主嫁與你。” 見皇帝與齊明一唱一和,皇兄又一直沒能為自己說話,江禾眸中泛了些水霧,孤零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受了委屈,總是下意識地去尋裴淵,這個(gè)習(xí)慣自小保持到大,即便她眼下幾乎不喜歡他了,也仍沒來得及更改。 然而當(dāng)她朦朧著雙眼,再一次看向那個(gè)方向時(shí),卻只看到本屬于他的位置,如今竟空無一人! 江禾心下一驚,從宴席開始之時(shí),她便總有些不好的預(yù)感縈繞在心頭。 此時(shí),她也顧不上什么,隨意找了個(gè)托辭,便跑了出去。 - “唔……” 紅鳶動手極為干凈,利劍出鞘,一下便抹了個(gè)巡邏宮侍的脖子。 那人連一個(gè)完整的音節(jié)都未說出,便橫在地上斷了氣。 辦著生辰宴的大殿歡聲笑語,歌舞不歇,衛(wèi)軍的精力也盡數(shù)集于此地,并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月光疏淡,紅鳶著一襲黑衣,趁著夜色一路向里。 有了江晏與江衡的暗中支持,她并沒有遇到多大的麻煩,很快便尋到了皇帝日常就寢的寢殿。 “動手。” 她低聲吩咐一句,身后竟有數(shù)位同她一樣身著夜行衣的死士,瞬間分散開來。 他們的手法極其利落,與她不相上下,不出十秒,守在寢殿外的宮衛(wèi)便盡數(shù)在不知不覺中被封了喉,連血也未來得及落到地上,便悉數(shù)被丟到了個(gè)提前備好的枯井中。 紅鳶再轉(zhuǎn)身時(shí),殿外一切如舊,就連宮衛(wèi)們站的位置也沒有絲毫偏差。 只是若仔細(xì)瞧去,這群宮衛(wèi),竟已全部換了人。 她對著不遠(yuǎn)處陰影里站著的那個(gè)身影,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公子,都準(zhǔn)備好了?!?/br> 第37章 弒君 歌樂聲一連持續(xù)到深夜, 才終于在一片杯盤狼藉中停歇。 皇帝不肯坐轎攆,被蕭總管攙扶著, 吹著夜風(fēng)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寢殿走, 倒也清醒了幾分。 “陛下,您說您非飲這么多酒干什么呀。”蕭總管又是埋怨又是心疼,“一個(gè)不受寵的公主生辰, 哪至于這么上心?!?/br> “哎……你別說……”皇帝帶著濃重的酒意開口,“她雖然是那個(gè)女人生的, 但是吧, 確實(shí)也比她娘討喜, 朕瞧著,高興?!?/br> “好好好,陛下您慢點(diǎn)?!?/br> “他們……退兵了沒?。俊?/br> “這……”蕭總管愣了下, “您雖然松了口,但公主殿下到底沒和他們走呢, 約摸是還在邊境列著呢吧?!?/br> “這幫家伙?!被实蹞u搖晃晃地斥道, “都逼到朕頭上了。” 宮宴之處離皇帝的寢殿并不遠(yuǎn), 即使走得非常慢,也用不了多久便到了。 進(jìn)殿之時(shí), 遮掩月光的云層被風(fēng)吹得散了開來, 整座皇宮也變得有些許明亮。 蕭總管只隨意地看了一眼門口立著的宮衛(wèi),面上表情卻瞬間顯得有些疑惑,他借著月光, 瞇著小眼睛,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那幾張臉。 “干什么呢你。”皇帝慢悠悠地質(zhì)問道, “還不扶朕……扶朕回去休息?!?/br> “是、是。”蕭總管連聲應(yīng)了, 收回目光, 趕快將他往龍榻上引。 “行了,下去吧。”皇帝躺在榻上,長吐一口氣,似是有些難受。 “陛下,奴才在這里陪著您吧?!?/br> “不用,別煩朕。” 蕭總管擔(dān)憂地看了他一眼,遂應(yīng)道:“是,陛下您先歇著,奴才去端碗醒酒湯來。” 說罷,他急匆匆地沖出了門,嘴里還罵罵咧咧的:“這幫崽子,都不知道提前給備上,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們?!?/br> 紅鳶見狀,緩緩從藏身處走出。 “他走了,公子。” “嗯。”裴淵幾不可聞地應(yīng)了一聲,“守好了。” “是?!?/br> 裴淵一身墨黑色短衫,在夜色的掩護(hù)下幾乎看不到他的身影,唯有踏過月光清輝處時(shí),方能看到他鋒利如劍的眉目。 皇帝似是已然借著酒勁睡了過去,無聲無息地平躺在龍床上,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裴淵自袖口取出那把差點(diǎn)取了蘇歡性命的匕首,站在幅繪著大沅河山的紫竹屏風(fēng)旁,靜靜地看著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