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而且,也終將是我的。” “我對你們的恩怨毫無興趣。”江禾伸手拂開她,竟有一種出奇的冷靜,“一切都會有答案的。” “你說的對。”徐娘子突然笑起來,滿頭的玉珠隨著她的笑激烈地擺動著,“你去把這事報給陛下,一切都會有答案的。” 她格外加重了語氣,來重復江禾這句話,指尖緩緩滑過朱紅的唇,掛上一副詭譎的笑容。 “你真是個瘋子。”江禾深吸一口氣,冷冷地瞧著她,“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你去,你去。”徐娘子含著笑催促著,仿佛迫切地想要印證些什么,“我都要等不及了。” 江禾不愿與她糾纏,也看不慣她那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只微啟薄唇: “告辭了。” “陛下……陛下……” 身后隱隱約約傳來女子的哭聲與笑聲,二者混雜在一起,在這僻靜的皇宮一角顯得極其陰森可怖。 她皺皺眉,快速離去了。 - 此后的幾日,她依舊沒有等到裴淵來給她授課,也沒有聽到他告發徐娘子的任何一條消息。 只有蘇歡日日跑來告訴她,阮將軍又受了怎樣的折磨。 “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江禾喃喃著,用一只玉手推開窗,晨間和暖的陽光傾灑進來,將她指上的蔻丹映得萬分明艷。 “殿下近來心情都不是很好呢。” 小芒擔憂地侍候在一旁,卻又不明白她因何如此,只陪著干著急。 “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相信他了。” 也不管身邊人是否知曉她的心情,她只是自顧自地說著,好似這般,情緒就會稍微回溫一些。 “江禾,江禾——” 不用回頭,她也知是蘇歡來了。 這些天她雷打不動地在這個時辰進宮,每次都帶來些幾乎相同的消息。 然而這一次,蘇歡的面上沒有慌張,也沒有焦慮,她只是憂心忡忡地走道她面前,猶疑著開口。 “阮將軍……要被押赴刑場了。” “你說什么?”江禾手一抖,正欲放入瓶中的花枝直直地落在地上,“在哪里?” “在朱雀門旁。” 她一把扯住蘇歡,不管不顧地朝外跑去。 朱雀門是大沅有名的刑場,也是諸多有頭有臉的人物的葬身之地,京城百姓都對其饒有興趣,不時期待著他們茶余飯后能迎來新的談資。 故而離既定的時辰還早,朱雀門已然是人滿為患了。她整個包下附近一座茶樓的 第二層,才堪堪有了能立足之處。 臨街而望,那最中央的地方被衛兵緊緊圍著,似是在等著今日的主角。 “你可真舍得花錢……”蘇歡嘟囔道,“你不去找陛下、找我爹,或者找裴大人,怎么倒來這觀刑了。” “我找他們,有用嗎?”江禾輕笑一聲,“尚書大人和裴先生,哪個見我不是恭恭敬敬的,可哪個又是真的能聽我的。” “你算是看透公主的本質咯。”蘇歡拍拍她的肩,惋惜道,“表面把你抬得高高的,實際一點權力沒有。” 江禾執起一盞茶,小口小口地抿著,縷縷茶霧,替她隔開了喧鬧的人群。 “皇兄為了保護我,不惜觸怒父皇,我卻一點事都無法為他做。” “你別突然這么頹啊。”蘇歡跳起來,使勁地晃了晃她,“咱以后機會還多著呢,怎么就不能打個翻身仗啊!” 見她不說話,蘇歡頗有些氣憤:“不就是他不喜歡你,不肯幫你嘛,怎么跟天塌下來一樣!” “皇兄好像也不喜歡你。”江禾望著樓下的人潮,忽得吐出這樣一句話。 “扎心啊江禾——”蘇歡整個面部都夸張地扭曲起來,叫喊道,“我安慰你,你還報復我!” 江禾這才有些笑模樣,故作無辜地攤了攤手:“這可是好事。” “你還沒完了!” “沒有帝王一生只娶一個的,他不是你的良配。” 蘇歡嘆口氣,慢慢坐下來,雙手托腮道:“也是。” “來了來了!” 不知有誰高呼了一聲,樓下的氣氛猛得熱烈起來,所有人都在踮起腳張望,好似他人的苦難,是他們最大的樂趣來源。 江禾顫著手放下茶杯,掀開簾子,簾外便是一處狹小的高臺,站在此處,能將此處狀況一覽無余。 本該刺耳的鐵鏈聲落在這般洶涌的人海里也顯得微不足道起來,她抬眼望去,那個渾身布滿血與泥土的身影被一道粗重的鐵鏈拴住,正步步向刑臺走去。 他的背影孤獨而落寞,雙腿連行走也覺得無力,只得被人生猛地拽著,才能挪動一點距離。 江禾的呼吸幾乎要凝住了。 不長的一段路,他卻走了許久,好不容易上了刑臺,行刑之人早已十分不耐,狠狠一動鐵鏈,便將他整個人轉了個圈,面朝著那群看熱鬧的百姓。 行刑人又一腳,他便直直跪在地上,頭被迫抬起,露出一張傷痕累累的臉。 “他不是阮將軍!” 江禾驚呼出聲,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所幸街市太喧嘩,沒有人聽到她說話。 “我看看我看看……”蘇歡忙湊到前面,仔仔細細打量著那人,也驚訝道,“天啊,不會吧……” “你也覺得不是他,對不對?”江禾怔怔道,“阮將軍戎馬半生,就算是再受折磨,也不該一點風骨都未存。” “我不太確定,這個人面容實在是有些模糊了,全是血啊。” “別看。” 一只手忽然擋在她眼前,離她有些距離,卻不偏不倚剛好擋住刑臺。 下一秒,行刑人手起刀落,人群隨即一哄而散。 “裴先生?”蘇歡詫異地回頭,“你什么時候來的?” 江禾卻沒有去看他,只微微紅了雙頰。 裴淵干脆利落地答道:“剛才。” “哇,那你怎么不替我擋!”蘇歡又鬧騰起來,嚷嚷道,“我曾經也是你的學生啊!” “忘了。” “可惡。”蘇歡咬牙切齒地瞧著他倆,跺了跺腳,“我走,我騰地。” “誒,歡歡——”江禾忙回身追她,卻剛好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 今日溫度有些轉涼,涼爽的小風不住地吹開她的發尾,她卻仍覺得一陣燥熱。 “坐吧。”裴淵重新拉上了去往高臺的布簾,屋內瞬間暗了下來。 江禾訥訥地應了,又草草地灌了幾杯涼茶,試圖平息自己莫名燃起來的心火。 “剛才那個……是阮將軍嗎?” “你既已識破,無需再多問我。”裴淵和聲道,“不過尋常人,應當是認不出的。” “那江衡呢?”她追問道,“江衡見他的次數不比我少,他也認不出嗎?” “他哪里敢往大理寺來。”裴淵挑挑眉,手指摩挲著瑩白的茶杯,“派了幾個親信,日日盯著我,所幸我的人做事干凈,沒留下什么痕跡。” 江禾眨了眨眼:“所以先生這幾日才沒有來給我授課。” “嗯。”裴淵頷首道,“我日日鞭打阮將軍,讓他神態滄桑,沾滿污血和泥垢,也令那邊放松了警惕,此種情況下偷天換日,確不易讓人發現。” “不過先生還真是好厲害,那個人和阮將軍乍一看還有點像的。” 語畢,一絲憂慮卻爬上了她的眉眼。 “阮將軍是得救了,換他的那個人……卻是遭了無妄之災。” “不必擔心,此人本就罪孽深重,不久前因玷污女子被抓了進來。” “那他真是活該。” 裴淵靜靜地看著面前依舊善良單純的少女,不經意間,點點笑意竟在眼底浮現。 “是我誤會先生了。”江禾展顏一笑,“也是委屈阮將軍暫避風頭了,以后皇兄登基后,必然會重用他的。” “這種話,聽聽就好了。”裴淵一哂,“自古帝王薄情,用完便當棄子丟掉是常有的事,哪里能指著他們信守承諾。” “我皇兄不是這樣的人。”江禾反駁道,“你不要這么想我皇兄。” “……好。” 裴淵默了片刻,終是答應了她。 “那個……”江禾低頭思索了許久,方抬眼看他,“我還是去見徐娘子了。” 第25章 真相 裴淵神態淡然,好像對此并不覺得奇怪。 他詢道:“她知道此事了?” “看起來應該是知道了。”江禾點點頭,將她所看到的和盤托出,“而且,總感覺她似乎很希望我去稟報父皇。” “可以理解。” 他將把玩許久的茶杯緩緩放回桌上,落聲清脆。 江衡所圖的是大沅的江山,在這一點上,他一直亮的是明牌。 而徐娘子……或許只是想求一個榮寵。 他們母子之間,同路又殊途,雖同時在向太子一黨施壓,卻又頗有些貌合神離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