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兩個女孩笑作一團,作為公主與尚書家的千金,身上或多或少都擔著些責任,所幸二人自小相遇,一路笑鬧過來,倒也輕松不少。 “誰在那里!”一聲厲喝傳來,江禾嚇了一跳,忙去撲架子下的火,慌亂間一腳踢翻了烤架,火苗瞬間在草地上游竄起來。 喊話的正是站在一隊國子監巡視隊伍之首的人,見此情景,忙高聲道:“來人——” 話音未落,一盆水自天而降,兩人躲閃不及,各自濕了半邊衣裙。 “誰干的?”雖是夏日,水卻仍是有些涼,江禾微慍地看向那人,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模樣。 他手持半卷書,腰間別著塊瑩潤的玉牌,長身玉立似那雪中的松柏,清冽的眉眼里不見絲毫情緒,微風拂過他的寬袖,好看得不似凡間人。 他的身后跟著一個小衛兵,端著木盆膽怯地低了低頭,跑回隊伍里去了。 “臣裴淵,是國子監新來的授課先生,見過小殿下。” 他抬手示意巡視隊伍退下,不卑不亢地向她行了一禮。 江禾冷哼一聲:“你既知道本宮是誰,還敢給本宮潑水,不要命了嗎?” 他面色從容,抬手一指:“走水了。” 方才她用過的燒烤架此時恰半翻在地上,同那焦黃的草芽一道滴答著水珠。 江禾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憤懣,俯身去拾那架子,卻在指尖剛剛碰到的那一刻,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扣住了。 “小心燙。”裴淵出聲制止了她,將她的架子扶正,晾在了一邊。 江禾別扭地揉了揉手指,小鈴鐺隨著她的動作,亂鳴一氣。 “小殿下逃課在先,違反監規私動火種在后,隨臣回去吧。”見她仰頭盯著自己,心中似仍有不忿,裴淵調笑道,“臣有些高,小殿下小心頸椎。” 他微微展顏,如天光破曉,明亮地讓人挪不開視線。 “本宮逃課?”江禾語氣軟了些,好看的黛眉卻皺了起來,“你這人甚是有趣,無憑無據的,憑何給本宮扣這頂帽子?” “無他,只是小殿下逃的是在下的課。” 江禾勉強笑了一下,低頭踢走了一粒石子:“這么巧啊,但是本宮并沒有見過你。” “你不會就是……傳聞中今日要調來的新先生吧?”蘇歡有些呆住了,半晌才想起說話,“你長得比我想象中好看。” 裴淵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小殿下和蘇小姐不走么?私動火種是大忌,臣是否應該裝作沒有看到?” “好了,我回去上課就是了。” 江禾跺了跺腳,乖乖地和他走了。 自小到大,無論她做什么,父皇和母后都是寵著慣著的,唯獨這火,她一碰就會被狠狠訓斥,甚至被關禁閉。 她一直不明白為什么,但顯然,目前她并不想給自己找麻煩。 “誒——這就走啦?”蘇歡在風中凌亂了半刻,忙追了上去。 - 裴淵帶著江禾回來時,水邊的小木屋幾乎都要翻了天。 “哈?他把咱公主給捉回來了?” “他?哪位?” 江禾低著頭,一溜煙溜到她自己的書案前,撿起根毛筆假裝在宣紙上寫寫畫畫。 太羞恥了,她實在不想和他們說話。 “都安靜。”裴淵隨意敲了敲桌案,對于“國子監死亡木屋”這種傳說他亦有所耳聞,說是這座木屋里匯集了朝堂上最為尊貴的幾個世家的子女,甚至還有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殿下,任何一個先生都要繞著走。 作為國子監的新晉官員,這等好差事自然落在了他的頭上。 “我是裴淵,新來的教書先生。”裴淵言簡意賅,“負責你們今后所有的課。” “什么?”將軍家的世子第一個跳起來,大聲道,“你的意思是,教我們書法的那個美女jiejie以后不來了?” 裴淵點點頭。 “那,那個絕頂好看的琴師哥哥呢?”尚書家大小姐一拍桌子,“不來了?不來了?” “我說了,是所有課。”裴淵環視一周,“我自覺也挺好看的,也比你們大不了幾歲,可以多看看我。” “……” 無、恥。江禾憤憤地在紙上落下這兩個字,下一秒那紙便在她眼前滑走了。 “辱罵先生,是為無禮。” 他輕描淡寫地吐出一句評價,卻徹底惹惱了江禾。 她爬上高高的凳子試圖與他的身長持平,怒斥道:“你為何總是找我麻煩?我隨意寫兩個字練練筆,你便要對號入座!” 見她那副在凳子上搖搖欲墜的樣子,裴淵微嘆口氣,伸手將她抱了下來。 在他懷中半刻,江禾只覺有一陣淡淡的冷梅香在鼻尖縈繞,她貪婪地吸了一口,心中不由想,這個季節,他身上從哪里染的梅花呢? 如此念著,手卻不由自主地去撫平裴淵方才被她弄皺的衣襟。 “莫要冒犯先生。”他好看的眉眼此刻仿佛蒙了霜,輕輕后退一步拉開了與江禾的距離。 見她還欲有所動作,裴淵伸手握住她纖細的玉腕,未及她反應,寬大的手掌便輕輕在她掌心落了一下。 “你……竟敢打我?” 江禾莫名有一陣酸楚情緒涌上心頭,抽出手用力地推了他一下,他看著高大,身子卻薄得很,平白受了她的力,不由得踉蹌了幾步。 “我這輩子都不會上你的課的。” 她留下這一句話,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 “母后!他簡直太過分了!”朝鳳殿內,江禾聲淚俱下地控訴著新來的先生,“他兇狠,他腹黑,他還打人!” “看看,把我們的寶貝禾兒氣成什么模樣了。”皇后著一身大氣的金繡鳳袍,笑得和善,“來,母后特地為你準備的糕點,吃一塊。” “還是母后好。”江禾得了愛吃的糕點,一下子又變得笑盈盈的。 皇后將她的小表情都看在眼里,笑道:“禾兒是說,今日國子監來了個年輕的先生?” “對呀對呀,他一來,把所有的先生都趕走了。”江禾滿足地咽下一口,“長得倒是挺好看的,可惜兇得要死。” 她將她的小爪子伸到母后面前。 “您看,我這可憐的手……” “白凈得很。”沉穩的聲音自殿外傳來,少年一襲深藍半龍寬袍,款款行至皇后面前,俯身一禮,“見過母后。” “它曾經紅過!”江禾委屈巴巴地跑去拽他的袖子,“太子哥哥,你要為meimei做主啊。” 來者正是江禾的雙生兄長,江晏。江晏自一出生便被定為太子,他倒也不負眾望,詩書騎射都做得好,如今已開始處理簡單的政務了。 “好,為兄這就上書把他調走。” 江禾正欲點頭,忽然想起那人撞破自己在后山用火的情景,遂瑟縮了下:“不行不行,算了吧皇兄。” “怎么又不行了,”江晏調侃道,“莫不是在后山……” 江禾連忙給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不停地使眼色。 “后山如何?”皇后笑著看他倆打鬧。 未及江禾給自己找補,一個慌慌張張的長臉丫鬟突然跑進來,跪倒在地上:“不好了皇后娘娘!國子監……國子監后山起火了!” 作者有話說: 小禾兒炸毛.jpg 第2章 起火 皇后一眾人趕到的時候,火雖已被撲滅,本該蔥郁的草木卻被燒得枯黃不已,空氣中彌漫著燒焦的難聞氣味。 “為何會起火?”皇后厲聲道,“司業,怎么回事!” 白胡子司業忙跑過來,慌張拱手:“娘娘息怒,臣已派人在查了,許是天干走水了也未可知。但請娘娘放心,臣定會給出個交代。” “母后,眉兒或可一試。”自稱眉兒的女子披一襲鮮亮的宮衫,眉眼間透露出幾分嬌媚。 江禾見到她,厭惡地皺了皺眉頭。眼前這位正是和德宮那位徐娘子誕下的大公主,比她長上幾歲,素來與她不對付。 江眉兒雖是依律喚皇后娘娘為母后,但落在她耳朵里卻讓她膈應萬分。 “你要怎么試?”皇后挑挑眉,有些不耐。 “眉兒聽聞火情,自是萬分焦急,想著盡快為父皇和母后分憂。”江眉笑著吩咐宮女將東西拿上來,“所幸天可憐見,倒真讓眉兒找著線索了。” 江禾仔細一看,頓時渾身冷汗。 正是她偷摸烤rou用的燒烤架! 江眉兒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繼續道:“不知是哪位監生如此饞嘴。” “你這分析,甚是可笑。”江禾輕哼一聲,“一個已經熄了的烤架,它憑什么引燃山火?我看是有人蓄意縱火才是。” “夠了。”皇后只覺一陣頭痛,“你直說便是,這個烤架是誰的?” 還未等江眉兒開口,一直沉默的江晏卻大跨一步,攔在她前面:“回母后,是兒臣貪玩了。” “皇兄,禾兒知道一向憐惜皇姐,可是這種事情你也要替她攬下么?”江禾鼻頭一紅,薄薄的水霧就攀上了她的眉睫。 “你胡說什么?”江眉兒急了,“若真是我干的,我何苦在這里自導自演?” “禾兒不知道。”江禾抽抽搭搭的,如墨般黑亮的發梢伴著她的動作輕貼在瑩白的肌膚上,“禾兒嘴笨,整日里不學無術,辯不過皇姐。” 江晏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好一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 “今日明明有人親眼見到你與蘇歡在后山點火,要不要我請證人來當面對峙?” “不必麻煩,皇姐說是便是了,禾兒不會為此事與皇姐爭執的……” “好了,莫要再說了。都是一家人,傷了和氣就不好了。”江晏溫和道,“母后,兒臣身為太子,對姐妹管教不嚴,請母后責罰。” “哼。”皇后冷冷的睨了江眉兒一眼,“果然是那狐媚子養出來的女兒,瞧把太子的心都勾過去了。” 江眉兒心下惱怒,卻不敢發作。她的母妃才是最早承恩的人,也是最早誕下皇嗣的人,如今卻只能看著皇后在六宮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