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 第97節
“你小心些,別給我搓壞了。”崔檀令不愛浪費東西,覺得這么一條柔弱絹帕落在陸峮手里很是可憐。 陸峮嗯嗯點頭,拉著她的手逛起這座新起的暖房來:“怎么樣?還喜歡嗎?” 崔檀令被他的話轉移開心神,目光落在那些華美瑰麗的牡丹身上。 “雅稱花中為首冠,年年長占斷春光。” 崔檀令低聲念了一句詩,又拉住她那沒什么文化的郎君,笑容比身后盡態極妍的牡丹還要晃眼:“郎君,我很喜歡。” 他提前把滿園春色都送到她眼前了。 陸峮看著她這樣毫不掩飾露出愉悅的笑靨,整個人都看呆了。 他不愧是他們老陸家最有出息的陸虎頭! 把這么漂亮的媳婦兒都娶回去了,到時候下去見著他耶娘了,他腰板兒也能挺得直直的。 崔檀令輕輕挽上他的手臂,他的手臂修長挺直,又帶著時刻準備伺機迸發的力量感,她每回靠著他,都覺得安心。 “時辰還早,我們一塊兒再逛逛吧。” 崔檀令很喜愛這座陸峮送給她的花園暖房。 陸峮自然是只有點頭的份兒。 其實他對這些花花草草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但是嬌小姐喜歡。 她自小住的院子外邊兒就有一大片花圃,各色奇珍異花競相開放,直將那兒變成了一座人間仙境。 陸峮沒有忘記他第一次打上門……不,是上門時見到的模樣,紅墻高院,階柳庭花,從打開的院門一隙見著一閃而過的纖纖細腰。 她的腰真細。 回憶起當時的驚艷,陸峮下意識地就將手搭在她腰間。 因著暖房里十分暖和,崔檀令進來時就將厚重的氅衣給脫了下來,只穿著一件晚煙霞紫綾子如意云紋衫配著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衣衫略微厚重,可他一搭上去,仍能感知到那一截小腰的輕盈曼妙之處。 他情不自禁地摩挲了兩下。 崔檀令很快就轉頭瞪了他一眼。 這壞坯子,好端端賞花呢,心思又不知道偏到哪兒去了。 美人粉面含春,這樣毫無殺傷力的嗔怪一眼并沒能叫陸峮退縮,他摟著她腰的手愈發炙熱,似乎要透過柔軟衣衫,直直烙印在她肌膚上。 崔檀令覺得有些別扭,卻也沒吱聲,任由他摟著,兩人一塊兒賞了會兒牡丹,直到綠枝來報說是晚膳準備好了,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準備離開。 陸峮看著她那一步三回頭的樣子,有些好笑,擰了擰她粉若新荔的臉:“傻,這不就在外邊兒,你想看,隨時都能來看。” 收到禮物的第一刻總是最珍貴的,哪怕今后這份禮物會慢慢褪色、消失,崔檀令也會記得第一次見到它時的震撼與歡喜。 這呆子什么都不懂。 崔檀令挽著他的手,有些嫌棄道:“郎君,你以后送禮物的時候都不要說話。” 動人心弦的禮物,偏偏配上了他那張不討喜的嘴。 陸峮倒是沒覺得她話里邊兒的嫌棄有什么不對勁兒的,只挑了挑眉:“才收到一份禮物呢,就想著下一個了?” 這人怎么曲解她的意思? 崔檀令又瞪他一眼。 陸峮很諒解她,在銅錢村的時候那些大丫小丫還要羞答答地問她們的情郎要紅頭繩和頭花戴呢,這么愛俏的嬌小姐,再收多少禮物也是不過分的。 他欣然點頭:“好,今后我多送。” 崔檀令這下真的懶得理他了。 這人有時候太聰明,有時候又太笨。 之前阿嫂向她抱怨長兄太過不解風情,兩人出去逛街買首飾,她瞧上一支金鑲珠石累絲升官簪,長兄竟然說這金簪瞧著純度不夠,沒有她自家礦里出產的金子漂亮,活像是直接將一塊兒散發著灰撲撲光澤的石頭戴在了頭上,阿嫂便生氣了。 雖說之后長兄又跟變戲法兒似地捧了一支樣式差不多,但做工質地都更好的簪子回去,但阿嫂還是對他這樣欲揚先抑的送禮做法很是不滿。 陸峮與長兄相比,更多了幾分坦率。 可是送禮……看重的不就是突然收到禮物那一瞬的驚喜嗎? 她有些別別扭扭地想讓陸峮自己明白這一點。 崔檀令拎著裙子自顧自地走了,陸峮在后邊兒捧著她的氅衣跟個老媽子似地叫她:“等等!” 崔檀令停下腳步,他這就明白了? 陸峮見她像一頭憤怒的小犀牛一般只顧悶頭往前面走,一面把氅衣往她身上披,一面好奇道:“餓了?走這么快。” 崔檀令:…… 她抬起頭,瑰麗晚霞透過頭頂的琉璃瓦折射出眩目光暈,落在那張細膩無瑕的芙蓉靨上,叫陸峮盯她盯得更加起勁兒。 她決定點撥他一番。 “郎君,你可知道什么叫心有靈犀一點通?” 說完這句話,她便輕輕退后兩步,與他隔出一段距離,身上穿得厚也沒能阻礙她輕盈身姿。 “你想吧,我先進去了。” 陸峮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會兒,面色嚴肅,嬌小姐難不成要向岳父看齊?現在不僅要考他四個字兒的成語,還要考他更多個字兒的詩句了? 可最近太傅老頭兒害病了,在家里躺著哼哼唧唧喝藥呢,沒空給他上課了。 陸峮苦惱地皺起眉頭,最后決定找一找外援。 于是在陪嬌小姐用過晚膳之后,陸峮借口要去喂豬,自個兒溜溜達達地去了紫宸殿。 被強制拉過來的沈從瑾一臉無奈:“陛下,您最好是有什么大事兒。” 他的終身大事,怎么不算大事? 見陸峮眉眼肅然,面色緊繃,沈從瑾也認真起來:“您直說就是。” 陸峮嚴肅點頭。 “皇后問我,可知道‘心有靈犀一點通’是什么意思?你說說,她是怎么個意思?” 沈從瑾方才的認真面色陡然垮了下來。 他很想撂挑子不干,可是看著陸峮那張充滿求知欲的臉,沈從瑾只能捏著鼻子忍了。 聽得沈從瑾這樣那樣地解釋一番,陸峮微垂眼簾,若有所思。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嬌小姐原來是這樣期待著與他鴛鴦雙飛,心靈相通。 沈從瑾說了半天,正想端起茶盞喝一口,卻發現里邊兒茶水早沒了,不由得咳了咳:“陛下……” 為他勞心勞力這么久,給他續杯茶喝喝不過分吧? 陸峮此時心里邊兒都在想著嬌小姐,聽著他說話只心不在焉地嗯了兩聲:“天色晚了,你快回去吧。” 沈從瑾的笑僵在臉上。 陸峮見他遲遲不挪腚,抽出空來瞅他一眼,看他手里端著茶盞死活不愿意放下,體貼道:“軍師喜歡這套茶具?那就帶回去用吧。” 即便沈從瑾現在已經有了正經的官職,但陸峮還是習慣叫他軍師。 沈從瑾呵呵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茶盞:“那是陛下心愛之物,臣怎可奪人所好。” 陸峮又瞅他一眼:“不要?好吧,那你快回去吧。” 末了他又意味深長道:“軍師,你還是盡快尋一個瞧得上你的女郎成親吧。這家里邊兒有人等著你的感覺,可不一樣。” 沈從瑾臉色一臭,后邊兒那句不是從前他勸陸峮接受與崔氏聯姻時說的話嗎? 渾然不知軍師被自己的話扎中心的陸峮施施然地回了昭陽殿。 他現在可不一樣了,和那些還是老光棍兒的男人沒什么好說的。 · 崔檀令已經洗過澡了,一頭如瀑長發還沾染著水汽,柔柔披拂在她肩上,修竹正捧著巾帕細心給她擦拭著濕發。 她被浴房暖意烘得紅撲撲的臉蛋上還帶著幾分懶意,看著陸峮進來時只叫他一聲:“郎君。” 陸峮立刻響亮地應了一聲。 嗓門兒之大,叫殿內的人都嚇了一跳。 崔檀令聞著殿內仍能嗅見的淡淡花香,決定不和這呆子計較。 修竹手上的活兒被陸峮無情地收繳了。 看著他又叫其他人都下去,崔檀令直起身子,眼里帶了些不解:“郎君?” 陸峮又應了一聲,捧著巾帕有些笨拙地給她擦拭著頭發。 崔檀令:……她好像變成了一個稻草人。 不過他的手很溫暖,連帶著將巾帕也烘得熱乎乎的,擦在微濕的頭發上很舒服,崔檀令也就閉著眼睛享受了,沒再理他。 迷迷糊糊間聽得他叫她:“兕奴。” 崔檀令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我給咱們的孩子想了一個小名兒。”陸峮說起這事時,曬得微黑的英俊臉龐上露出些羞澀,“就叫‘靈犀’。你覺得這個名字怎么樣?” 崔檀令瞌睡蟲都被他石破天驚的一句話給嚇走了。 孩子還沒影兒呢,就想好名字了? 靈犀…… 崔檀令眉頭微顰:“你不會是從我說的那一句詩里隨便挑了兩個字兒來打發我吧?” 這哪里隨便了! 陸峮振振有詞:“這名兒多好聽啊,聽著又機靈,又,有你的名字在里頭……” 說到后邊兒時,他聲音變得輕了些,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崔檀令覺得有些稀奇,想要扭頭看他是個什么表情,卻被愈發覺得面紅臉熱的陸峮給一巴掌摁了回去。 他一個巴掌就足以蓋住她整張臉了,被捂住臉的崔檀令很不滿,想要狠狠咬他一口,張開嘴,卻只吻到他干燥溫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