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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犀 第76節(jié)

    “阿耶說了,阿娘、阿婆還有姑姑,都要多吃一些。”所以他挑了看起來最好吃的幾樣點心回來,“阿娘,你嘗嘗。”

    爾朱華英不會像時下的貴婦人那般寵溺自己的孩子,對著瞳哥兒大多時候是有什么說什么,不甚講究,乍一看著這平時跟小老頭似的兒子如此貼心,爾朱華英感動得眼睛都有些紅了,抱著他啵啵啵親了好幾下:“阿娘的心肝寶兒,有了你阿娘比吃什么糕餅都甜!”

    瞳哥兒紅著臉努力掙脫她的懷抱:“那給姑姑和阿婆吃!”

    爾朱華英拍了拍他rou乎乎的腚:“一邊兒玩去。”這臭小子,怎得還不如他阿耶那張嘴會哄人?

    崔檀令才吃了一塊兒透花糍,便聽得廊下宮人通傳,說是太醫(yī)來了。

    來的是太醫(yī)署里邊兒等級最高的太醫(yī)令,周太醫(yī),老頭兒年紀不小,卻精通養(yǎng)生之道,白胡子飄飄,瞧著很有幾分仙風道骨。

    周太醫(yī)恭恭敬敬地朝著眾人行了禮,拿出小藥枕墊在崔檀令腕下,又拿了一張輕薄方巾搭了上去,這才細細診起脈來。

    他神情嚴肅,眾人的心不禁也跟著提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周太醫(yī)才松開手,收起東西,對著崔檀令拱了拱手:“恭喜娘娘——”

    第56章 [vip] 第五十六章

    崔檀令端起茶盞的手頓時僵在了半空。

    盧夫人與爾朱華英先是一愣, 隨即不可抑制地帶出了些笑模樣。

    “周太醫(yī),這……何喜之有啊?”

    頂著眾人或歡喜或期待或緊張的視線,周太醫(yī)慢悠悠地捋了捋白胡子, 道:“娘娘身體安康無虞, 較之上回臣為娘娘診治時體內郁氣消散不少,雙目有神, 面帶紅氣, 此乃長壽多福祿之相,臣自然該恭喜娘娘。”

    聽了這話,崔檀令幾不可見地微微松了口氣。

    她就說!

    怎么可能會, 會有喜訊……

    盧夫人不知是該放下心來還是該失望,逮著周太醫(yī)問了許久:“娘娘前端時日病了一場, 沒傷著根本吧?”

    周太醫(yī)搖了搖頭:“許是湯山行宮風景宜人,娘娘在此處修養(yǎng)了一段時日, 身體底子調養(yǎng)得好了一些。這與娘娘自己的心性也有關系,心情好, 這身子自然也就跟著好起來了。”

    是這樣的嗎?

    崔檀令思索了一番,好似是從與陸峮重逢之后, 她便沒時間去想那些個沉悶氣人的事情了。

    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診出喜訊的事兒有些難過,爾朱華英見了有些心疼, 便問了一句:“娘娘若想有孕, 可需要再溫養(yǎng)一段時間?”

    兕奴被人擄走,顛沛流離驚懼交加之下難免對身子有影響,雖說這白胡子老頭兒說她身子并無大礙, 但爾朱華英已經誕育過一個孩子了,自然知道生育之事對女子氣血身體的虧損有多大。

    崔檀令身子本就孱弱, 若是此時有孕,爾朱華英其實還要更加擔心,索性問個清楚,即便是流著崔氏與天子共同血脈的那個孩子意義重大,可爾朱華英私心里還是覺得自家meimei更加重要。

    周太醫(yī)撫須,沉吟一番才道:“我朝婦人生養(yǎng)年紀多在十七至三十不等,娘娘如今才剛過及笄之年一歲有余,加之娘娘自小身子較尋常女郎要孱弱些,近日雖有好轉,但若子強母弱,娘娘有孕時或比常人要辛苦一些。”

    簡言之,此時有孕雖也使得,可對母體耗損會更大。

    子強母弱。

    想到當今天子那魁梧巍峨的英姿,眾人不禁有些愁,那泥腿子出身的天子,他的崽兒必定也是個強健活潑的!

    只可憐了她的兕奴。

    盧夫人忽地道:“勞煩太醫(yī)開些溫養(yǎng)補身的藥湯,娘娘畏寒,是得調養(yǎng)一番。”

    周太醫(yī)點了點頭,跟著宮人去偏殿寫藥方子了。

    盧夫人強調的是調理畏寒之癥才開的湯藥,三言兩語便將此事兒給撥了過去,看著崔檀令坐在那兒無意識地捏瞳哥兒的小圓臉,微微笑道:“這事急不來,總歸你與陛下都還年輕,這年輕氣盛的,夫妻倆多聚聚才是正經。孩子的事兒急不來,知不知道?”

    崔檀令心中一窘,阿娘說的,怎么以為她會為了要個孩子就纏著陸峮做那不知羞的事兒一樣……

    見女兒乖乖點了頭,盧夫人這才滿意了。

    其實她心中方才轉過一個想叫兕奴服用避子丹的念頭,可又擔心弄巧成拙,萬一叫外人知道此事,存心離間兕奴與天子女婿之間的關系可怎么好?

    她自然不知,看起來懶散不管事的女兒竟敢一成親就開始服用避子丹。

    自然了,其中緣由不是她們設想的那般,不愿為草莽出身的新帝生兒育女才這般做,實在是局勢未明,這個還未到來的孩子,很有可能成為他阿耶的催命符。

    崔檀令眨了眨眼,摒去了那些雜念,心里邊兒哼了一哼,此事只看陸峮的本事罷了。

    若他能施行新政,在與世家的斡旋中穩(wěn)穩(wěn)地占住有利一方,那這個阿耶,他便當?shù)谩?/br>
    若是不行……

    崔檀令慢悠悠地想,那就等他行了再說。

    ·

    陸峮回來時,傍晚萬丈霞光將天空映成了一片瑰麗紅色,紫煙云霞交相輝映,在寒冷蕭瑟的冬日里倒是一副難得的盛景。

    可在他看來,崔檀令身上披著雪白素錦底杏黃牡丹紋大毛斗篷,手里邊兒捧著一個掐絲琺瑯暖爐,被宮人們簇擁在中間賞景的模樣,比什么都要來得美。

    “特意在這兒等我?”

    氣宇軒昂的天子大步走了過來,宮人們識趣兒地低頭退了下去,臉上都掛著笑。

    誰說皇后娘娘病了之后就失了圣心的!人夫妻倆恩愛著呢!

    想到七日后的宮宴,宮人們都卯足了勁兒,不知往尚寶局、尚衣局跑了多少趟,就想著能用最華美的珠玉華裳來陪襯娘娘,狠狠打一打那些個落井下石的小人嘴臉才是!

    面對他的自信,崔檀令懶得解釋:“陛下說是就是吧。”

    此時已經入了冬,廊下美人靠上多多少少都積了些雪,瞧著便凍人得緊,綠枝她們不叫崔檀令坐下,只站在庭院里略略賞一會兒景便也罷了。

    站了那么一會兒,崔檀令原本都有些累了,但瞧著遠處走來一個小黑點兒,再走近些,她就看清楚了,小黑點兒變成了一個英俊的黑臉郎君。

    不知是他身上傳來的熱度與氣息太令人安心,還是站得腿軟,崔檀令習慣性地往他懷里靠去:“郎君抱我。”

    哼,需要他的時候就叫郎君了!

    陸峮再一次看清了自家嬌小姐這副懶洋洋的嘴臉,手上十分嫻熟地給她攏了攏披風上的風毛,嘴上還是不饒人:“這時候怎得不叫我陛下了?”

    他語氣雖不嚴肅,可話里的意思還是叫人下意識地提起了心。

    “在外邊兒,陛下是萬人之上,威儀逼人的天子。”崔檀令卻連從他懷里起來請罪的心思都沒起來,看著最后一點兒瑰麗霞光照耀在他線條冷毅俊美的臉上,半明半暗之下,透出一種平時不常有的繾綣柔情,看得她聲音也不由得柔和了許多,“進了昭陽殿,便是我的郎君。”

    她自個兒調.教出的郎君,使喚使喚怎么了?

    陸峮被她說得一怔,下意識低垂著眉眼去看懷里的人,卻見著她眉眼彎彎,眼尾翹起,眼里盛著的除了瀲滟春意,還有他的倒影。

    崔檀令倒是越說越理直氣壯了,她辛辛苦苦……嗯,說到這兒她還是有些心虛的,好似只有在剛成親那幾日,她費心調.教了陸峮幾日,這后邊兒……

    好像都是靠陸峮自個兒琢磨進步的。

    不過這也不耽誤她亂發(fā)小脾氣:“郎君你說,是我說得不對嗎?”

    陸峮還沒來得及點頭,就看見她不高興地繃起了臉:“郎君不說話?是要與我生分了嗎?”

    看著那張柔潤紅唇張張合合,陸峮索性低下頭親了一口,看著她果然老實起來,這才哼了一聲:“我何時說不是了?”

    崔檀令埋在他懷里,手上熟練地找準方位,用力擰了一把。

    陸峮哼也不哼,只埋頭親了親她烏潤鴉青的頭發(fā):“今日岳母她們來過,你心情很好吧。”

    崔檀令點了點頭。

    陸峮心里邊兒有些酸溜溜的:“若不是見著岳母她們來了你心里邊兒高興,還不一定會抓著我說那么多話呢。”

    這話說得有些嚴重了,崔檀令從他懷里抬起腦袋,嚴肅道:“陛下是嫌我話多了?”

    陸峮直覺這是一個需要斟酌之后再回答的問題。

    嬌小姐的話并不多,自然也就沒有嫌棄的道理。

    陸峮將她的腦袋又塞回懷里去,含含糊糊道:“就算你不是小犀牛,是一只黃鸝鳥,我也一樣喜歡。”

    崔檀令眉頭一皺,老大不高興,她不想當呆呆的小犀牛,也不想當嘰嘰喳喳的黃鸝鳥。

    陸峮不知道她心里邊兒在嘀嘀咕咕什么,但是看著她很有精神地拉著自己嘰嘰喳喳,他心里邊兒是很高興的。

    也就顧不得是因為什么她才這么高興了。

    兩人攜手進了殿,宮人們下意識地迎上去想要引著她們去凈手,陸峮看著那些殷切小意的宮人,劍眉卻慢慢皺了起來。

    他忽地就懷念起在路上的日子,只有他和嬌小姐兩個人,她依賴著他,他也樂得照顧她。

    夫妻夫妻,還是兩個人相處時最妙。

    宮人們被天子陡然沉了下來的面色嚇了一跳,有些惶惶然地退開了去,低頭等著主子們的吩咐。

    崔檀令被修竹服侍著脫下披風,殿內有地龍,烘得她渾身暖意融融,自然也就不需要厚重的氅衣了,只穿著一件玉黃色撒銀絲長裙配著丁香紫仙鶴紋大袖衫,中間系著的五彩絲攢花長穗宮絳愈發(fā)顯得她細腰纖纖,不堪盈盈一握。

    見宮人們又默默退下了,她有些不解地轉頭去看陸峮,卻被他眼眸中含著的幽幽暗芒給嚇了一跳。

    這人,莫不是現(xiàn)在就想拉著她滾進帳子里邊兒去?

    崔檀令推了推他:“郎君,你不餓嗎?”她有些餓了。

    “你們都先下去吧,不必在門口候著。”陸峮沒想讓人在冷風里傻站著,只吩咐她們下去備好熱水,便拉著崔檀令施施然往凈室去了。

    備好熱水。

    這個信號一傳出來,宮人們便帶著心領神會的笑容退了出去,貼心地將空間留給小別勝新婚的夫妻倆。

    宮人們已經備好了平時凈手要用的東西,陸峮也沒再費心思,只拉著她的手輕輕放進溫水里,正準備捏一捏她纖細卻帶著點兒rou感的指頭玩一玩,便聽見崔檀令道:“郎君,你忘記倒玫瑰香露了。”

    陸峮只得抽出一張巾帕擦了擦手,問她:“放在哪兒了?”

    崔檀令想了想,指了指龍眼木嵌螺鈿多寶閣上的第三層:“那個青瓷描墨梅的瓶子里裝著的,大抵就是了。”

    陸峮看著那些瓶瓶罐罐,原本心中升起他一人也能將嬌小姐照顧得很好的豪情頓時蔫兒了不少。

    好像,是嬌小姐在遷就他。

    和在昭陽殿里女使們圍著她團團轉的待遇相比,嬌小姐如今就是天上仙土捏成的瓷人兒,而他照顧著的嬌小姐……大抵只能是個泥人兒。

    陸峮默默記下了,她洗手的時候得放香露。

    崔檀令還將手沉在鎏金銅盆里,見他半天沒過去,還有些奇怪:“郎君?”是沒找著嗎?那隨意取一個瓶子的香露也是可以的。

    她正想說話,陸峮就轉身過來了,他打開瓶塞,倒了些香露進去,馥郁甜美的玫瑰香氣頓時四散開來。

    熟悉的香氣叫崔檀令臉上露出一點愉悅之色。

    陸峮的神色卻有些怪怪的,崔檀令只當他嫌棄這加了玫瑰香露的水太香,便也捉著他的手一塊兒沉了下去,順著她瑩白圓潤的指尖,點點清露落在他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上。

    “郎君的手也得好好洗一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