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犀 第7節(jié)
人一慌,他又開始說起土話來。 婆娘? 什么婆娘? 他可還是個清清白白的漢子! 陸峮剛想罵那親兵吃多了酒腦子也被糊住了,可腦海中有什么一閃而過。 似一座小山般巍峨英武的男人忽地站了起來,眉頭皺得緊緊,長寧侯私會的,竟是那個要嫁進他們老陸家的嬌滴滴大小姐? 雖說人還沒過門,可他陸峮點了頭,那她就是他們老陸家的人! 怎么能跟長寧侯那種沒種的軟蛋小白臉私會? 陸峮不高興了。 親兵看著主公冷毅的側臉,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自豪。 未來的主母可真是沒眼光,待她親眼見到了他們主公的英姿,哪里還看得上長寧侯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 陸峮握了握佩刀,聲音沉如夏日悶雷:“帶上二十個人,走!” 第6章 第六章 崔檀令有些驚訝。 陛下……不,長寧侯,他如何會想見自己? 而且還是在孟郡公府上。 崔檀令本不想去,可是那女使悄悄往她手心塞了一個東西。 崔檀令低頭看了看,是一塊玉佩,上邊兒雕刻的龍紋張揚威嚴,是奚朝天子的佩玉。 長寧侯……不會是聽說了她被許配給了那人,想要勸動她,趁著那人不設防時下毒或是刺殺吧? 想到這個可能,崔檀令更不愿意去了。 她天生便不是干大事兒的人,誰家有志向的兒女會像她這般成日里只琢磨著睡覺發(fā)呆? 再說了,就算她膽識過人,能幫著長寧侯解決了陸峮,她又能撈著什么好? 女使見她面露不悅,雖然走遠了一些,卻仍能感覺到有好幾道目光落在自個兒背上。 想到主子的吩咐,女使面色一苦:“長寧侯想見娘子,是有要事相商。求娘子發(fā)發(fā)善心,隨奴婢去一趟吧。” 這人怎么還不依不饒一直糾纏? 崔檀令眉頭一皺,正想出聲拒絕,便聽得那女使低聲道:“主子叫奴婢問娘子,您八歲那年進宮時不慎掉入太液池,救您起來的是個小內侍……您還記得嗎?” 這般讓她受了罪的事兒,崔檀令自然記得清楚。 她落水之后便不愛入宮了,聽說阿耶替自己賞賜了那個小內侍,知道他性命無虞,又得了金銀賞賜,應當沒有大事兒,便也沒有再過問這事。 女使特意這么一提,難不成,那個小內侍,竟是當時的天子,如今的長寧侯?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若非救人者真的是長寧侯,他大抵不會告訴女使這般多當年的細節(jié)。 想到被凍得瑟瑟發(fā)抖,還要強撐著安慰自己的那個人……他的面容模樣早已模糊了,可崔檀令記得他說話的聲音,清亮又柔和。 現(xiàn)在想來,和他的名字倒是不太配。 奚無聲……奚無聲……這個名字不太好,總覺得人是個鋸嘴悶葫蘆。 崔檀令跟著那女使一路繞來繞去,綠枝在她身邊陪著,是以她并不擔心,還有閑工夫評價先朝天子的名諱。 奚無聲站在窗前,此時已是春日,他身上卻披著一件滾毛披風,偏生窗戶又大開著,從外邊兒襲來的風吹得他身上的衣袍翩躚紛飛,愈發(fā)襯得他身姿清瘦,像是春日里懨懨的青竹。 崔檀令站在門外,有些猶豫,雖說她還未正式定親,但是男女私下同處一室,終究不太好。 就在她低垂著眉眼思索的時候,聽到響動的奚無聲慢慢轉過身去。 總是在夢里才能見到的女郎此時就立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這樣的認知叫奚無聲原本平靜無瀾的心中升起波濤來,蒼白俊秀的臉上也染上了淡淡紅暈。 事情辦到了,那女使頂著綠枝冷颼颼的目光,躬著腰退下了。 崔檀令很少見到這位昔日天子,見他轉過來,身形清癯,臉上更是憔悴得沒什么血色,不由得問了一句:“他們……不給你飯吃嗎?” 雖說如今不是飲金饌玉的天子了,飯食普通些便普通些,但好歹得讓人吃飽啊。 想到自己欠下的恩情,崔檀令想了想,在綠枝戒備的目光中掏出了十幾個金魚兒:“給你。” 奚無聲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便見她伸出一只細白的手。 黃澄澄的金魚兒襯得她的手像是冬日霜雪一般,柔白潔凈,似乎什么污濁都不能在那方凈土上留下痕跡。 奚無聲看著她:“這是,給我的?” 崔檀令點了點頭,見奚無聲遲遲不拿,她舉得手酸,偏生是在外男面前,此人又對著自己有救命之恩,崔檀令不好收回手,怕他覺得自己不是誠心要給。 綠枝聰慧,見娘子纖細的胳膊隱隱有些顫抖,忙用自己的巾帕包住了那些金魚兒,恭恭敬敬地遞給了奚無聲。 崔檀令打量了一下四周,氣派恢弘的孟郡公府上竟然還有這般清靜到有些破敗的去處。 她專注看風景,沒有留意到清癯少年留在她身上柔軟而微含笑意的眼神。 可綠枝看得分明。 她故意上前兩步,垂首恭謹道:“我家娘子乃是閨閣女郎,實在不便多與長寧侯閑聊。這點子小小心意,還請侯爺收下。” 崔檀令及時收回心思,點了點頭。 奚無聲有些猶豫,可留給他的時間已然不多了,他只得低聲道:“崔娘子……要嫁給新君這事兒,可是你自愿的?” 這話問得稀奇。 綠枝不動聲色地擋在了娘子面前。 崔檀令這回點頭點得很是爽快。 心里邊兒卻在嘀咕,無論自愿又或者是被迫,她自個兒都沒法叫阿耶阿娘找出一條更好的出路來,長寧侯問了又有什么用? 難不成,還真想聽她說了被逼無奈之下定親,再攛掇她成為他光復奚朝的一把刀? 一時間,崔檀令的目光中充滿了智慧的凝視。 奚無聲看著她直直地盯著自己,蒼白面孔下浮現(xiàn)上一層隱隱的熱意,剛想說些什么,便聽得外邊兒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金石鏗鏘出清越鳴聲,聲音越來越近,奚無聲無奈:“我得先走了。” 崔檀令點了點頭,客氣道:“我就不送侯爺了。” 候在暗處的護衛(wèi)已經再次催促起主子,奚無聲的手撫上窗沿,回頭望她一眼。 “珍重。” 希望下回再見,便是他將她從那叛軍首領身邊奪回來的時刻。 奚無聲心中堪稱百轉千回的柔情思緒只有他一人知道,崔檀令現(xiàn)下被旁的事兒給吸引去了,都沒來得及看他離開的背影。 “綠枝。”崔檀令好奇地轉頭看一臉嚴肅的貼身女使,“這內院里邊兒怎么會有兵士的聲音?” 崔府占地極廣,崔檀令也曾跟著兩位兄長去過供府上郎君和府兵們練功比試的比武院。 難不成是孟郡公府犯事兒了? 崔檀令側耳一聽,又覺得不像,那腳步離去的方向…… 她回想了下奚無聲方才翻窗出去的模樣,那些兵士的腳步聲似乎是朝著他離開的那個方向去的。 也不知道奚無聲被捉回去之后會被如何處置。 希望那些黃澄澄的金魚兒能叫他吃飽飯。 崔檀令是個最怕麻煩的性子,如今自覺已將能做的事兒都做到了,便帶著綠枝準備沿著原路回去。 可一出去,她就傻眼了。 那么多手持長槍利刀的戎甲兵士虎視眈眈地盯著她,曬得黑黢黢的臉瞧著都差不多,是以這般統(tǒng)一面無表情地盯著人時,感覺十分可怖。 崔檀令情不自禁想要后退一步,可奚無聲不知怎么尋的地方,屋子愛漏風不說,連地上都有不少枯枝,一瞧便是鮮少有奴仆過來打整。 她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頓時發(fā)出了清脆的吱呀聲。 在滿臉肅殺的兵士之中顯得分外突兀。 來勢洶洶的兵士忽地對她半跪下來,口中齊呼—— “末將參見主母!” 崔檀令蹙眉,怎么突然間把她叫得這么老? · 陸峮原本想要率著人親自抓了那小白臉回來,最好能在那嬌滴滴大小姐面前揍他一頓,叫她歇了那些小心思,一心一意準備進他老陸家的門。 可此時有人喚他前去議事,朝臣們三請又三拒之后,覺得這泥腿子出身的新君很是煩人,只得捏著鼻子來請第四回 。 陸峮沉吟一番,對著身后親兵吩咐了兩句。 陸峮是個大度的人,可他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拉拉扯扯牽扯不清。 只是…… 他有自知之明,那嬌滴滴大小姐嫁進他們老陸家,定然不是出自自愿。 女兒家心思敏感愛鬧騰,陸峮可以理解,但是和長寧侯那等軟蛋小白臉私會,這便是她的不對了。 罷了。 看在她也是受了些委屈的份上,陸峮決定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嬌滴滴大小姐成日里傷春悲秋,見著個模樣不錯些的小白臉就春心萌動是為啥? 還是因為太閑了! 從前在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兒就沒那么多心思看旁人家的漢子,不是洗衣做飯就是喂豬養(yǎng)雞,忙都忙不過來。 給她找些事兒做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