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陸承川的眉峰緊緊蹙在了一起,他盯著陸承寧稚嫩的五官,像是要在這張孩童的臉上或者眼神里找出說謊的證據。 書房的門就在這個時候被打開,別墅的主人沒有注意到陸承川回來,揚聲對著客廳說:“承寧,電視看完了,該寫作業(yè)了。” 這句話除了開頭的稱呼,后面的內容跟陸承川記憶深處的童年回憶重疊在一起,讓陸承川向來高大沉穩(wěn)的身體都晃了晃。他幾乎是僵硬機械地轉動腦袋,直到目光跟從書房方向的陸興邦對上。 看見陸承川,陸興邦腳下的步履也頓了頓,回過神來,他面不改色地走到陸承川的面前:“小川回來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爸讓家里的司機去接你。” 修長的食指指向陸承寧小小的身體,陸承川的目光死死盯著陸興邦的臉:“他是誰?我的堂弟嗎?” 陸興邦看看被陸承川指著的陸承寧,又將視線挪到陸承川身上。他沉默了幾秒,清清嗓子對陸承川說:“你跟我到書房去談吧。” 陸承川的腳下沒有動作,只是重復了一下自己的問題:“爸,他是我的哪個堂弟?” 陸興邦重新回頭跟陸承川對視,語氣嚴肅地說出陸承寧的身份:“他不是你的堂弟,是你的親弟弟。” 陸承川扯了扯嘴角,掀起一個非常刻薄的笑容:“爸,您糊涂了,我沒有親弟弟,因為我爸親口說過,他這輩子只會有我mama一個妻子,而我mama只有我一個兒子。” 陸興邦搖了搖頭:“小川,你跟我去書房,我把事情解釋給你聽行嗎?” “不去,就在這里,您解釋,我聽。”陸承川絲毫不準備妥協(xié)。 出于對陸承川的疼愛和虧欠,陸興邦還是退讓一步:“劉姐,把承寧帶到樓上寫作業(yè)去。” “他不能走,他也該聽。”陸承川說著,手放在了陸承寧的肩膀上,倒是極力克制著沒有用什么力。 陸興邦將目光放在陸承川的手上——這只手前段時間才受了傷,陸興邦現(xiàn)在想起那個可怖的傷口都覺得不好受。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眼角處歲月的痕跡明顯非常。 “承寧只是個不到七歲的孩子,就算爸爸有錯,你也不該遷怒到他的身上。” “我遷怒什么了嗎?事情關乎我的父親是否背叛了我母親,關乎他的身世見不見得光,他難道沒有知道的權利嗎?” “你——”陸興邦被陸承川的態(tài)度噎了噎,“你一定要這么咄咄逼人嗎?” “現(xiàn)在是你在逼我,爸爸。”陸承川說著,放在陸承寧肩膀上的指尖動了動。 “好吧——”陸興邦走到沙發(fā)前,坐在兩個年紀差了十三四歲的兒子面前,目光悠遠地道:“承寧是我八年前去榮市發(fā)生的意外,說句實話,如果不是前天他mama把親子鑒定一起帶到了我的面前,我也不愿意相信。” “意外?”陸承川像是聽到了什么滑稽的笑話:“爸,您自己不覺得可笑嗎?整個平市誰不知道您是一個偉岸精明的擔當者,您現(xiàn)在居然把對我mama的背叛定義成了意外?” 陸興邦的眉峰擠成了一個小山,他用食指敲了敲沙發(fā)邊柔軟的扶手:“我知道你現(xiàn)在接受起來有點困難,但我可以拿我對你mama的愛保證,當年在榮市確實是我始料未及的意外,我——” “您現(xiàn)在還有說愛我mama的資格嗎?”陸承川打斷了陸興邦的自述,雙眼有些紅:“您這種表現(xiàn)在背叛和隱瞞上的愛,我mama她稀罕嗎?” “承川,我理解你的憤怒,但也請你注意跟我說話的態(tài)度。” “我該是什么態(tài)度?我是不是應該在小區(qū)外面鋪紅毯拉橫幅,歡天喜地地迎接我的私生子弟弟進我們家的門,最好再替你們父子舉辦一個相認宴會,讓我們家所有親戚朋友都來看看當年自詡深情的好丈夫好父親,在八年前干了什么蠢事?” “等等——也許不止是八年前,畢竟我mama離開得那么早,也許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里,還住著不止一個等待被接回陸家的孩子,他們又該叫什么名字?陸承安還是什么?” 陸承川的嘴里毫不留情的話撕破了陸興邦體面的遮羞布,久居上位的陸興邦心里原本的心虛愧疚也變成了惱怒。他伸手用力拍了拍扶手,提高了聲音:“放肆!陸承川,我過去是這么教你說話的嗎?” “您過去有說我還有一個弟弟嗎?”陸承川眼神犀利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心里卻一片悲戚蒼涼—— 他在郭尋那里受了傷害,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回家,回家看看他的父親,在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里調整一下心情,到了明天,陸承川會陪陸興邦去打球,去攀巖,或者在家里下棋。 又或者,他們父子倆可以相約著去陸承川母親的墳前看看,陸承川會一手拿著自己新獲得的獎杯,一手拿著一束金色的玫瑰去——那是陸興邦告訴陸承川的、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 陸承川什么都計劃好了,在陸家別墅迎接他的卻是父親最具體最深刻的背叛。 父子倆的對峙陷入了僵持不下的狀態(tài),陸興邦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看著陸承川絲毫不準備退步的神色, 看著一直低著頭身體發(fā)抖的陸承寧,所有可行的路仿佛都被堵死了。 很久之后,陸興邦才無奈又沉重地開口:“是,歸根結底是我做了錯事,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承寧的mama已經承諾了不會再要承寧,難道你要我把我的親骨rou扔出去流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