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為聘 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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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會兒還有接風宴,她可不想被總兵府的將士們當成迷惑世子爺的紅顏禍水。 霧縠外,裴衍將包袱里的細軟一一放進客房的櫸木柜子,始終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秦妧觀察了會兒,放大了膽子,拿起皂角在掌心搓揉,之后涂抹在長發(fā)上,清清爽爽的地完成了沐浴,可要出浴時才發(fā)現自己忘記拿換洗的衣服進來了。 “兄長......能幫我拿一下衣裙嗎?” 裴衍轉頭,透過薄紗看向浴中美人,意味不明地問道:“哪一身?” “茜紅色那身。” 那身比較華麗,是婆母親自給她選的,說是能顯得雍容,鎮(zhèn)得住場子。 在秦妧看來,鎮(zhèn)不鎮(zhèn)得住場子,不是一件衣裙能決定的,還需要氣魄、見識、人脈和談吐,可帶都帶來了,就不拂了婆母的好意了。 可簾外的男子顯然沒那么好說話,只見他倚在桌邊,抱著手臂,骨子里的壞在這潮濕的天氣黯淡的氛圍中,源源不斷地溢了出來,卻端著一股子浩然氣,叫她又氣又羞。 “兄長?” 可好漢不吃眼前虧,秦妧才不想光溜溜地與之“對弈”,于是假裝柔弱的小獸,糯嘰嘰地喚了聲。 裴衍動了,先走到柜子前拿出那身茜色長裙,隨后打簾走進“浴房”,將裙子放在了桶沿。 秦妧扒著桶沿,仰頭盯著毫不自覺的男子,巴掌大的小臉滿是無奈,“兄長,能回避一下嗎?” 裴衍單手搭在桶沿,垂眼看著只露出腦袋和肩頭的女子,冷幽幽地問道:“妧兒,夫妻該坦誠相待?!?/br> 坦誠? 不想承認也不行,秦妧理解成了另一重含義,賭氣往水里縮去,嘴里嘟囔道:“就會欺負我。” 被她抱怨的模樣逗笑,裴衍將快要沒進水中的女子拽了出來,附身吻了一下她的嘴角。 被雨水沁潤的“雪中春信”更為冷冽,匯到鼻端,秦妧別開臉,“不許......” 咬。 可最后一個字還未吐出,耳邊就傳來男子輕渺的問話。 “碰一下還要挑日子?” “......” 裴衍扯下架子上的布巾,將她從水里拉了出來,三兩下裹了起來,抱著走向屏風。 屏風后面響起怯怯的抗議:“衣裙?!?/br> 很快,男子從屏風后走出來,拿起桶沿上的衣裙,再次走了進來。 其實,裴衍并不是個在瑣事上很有耐心的人,更不會親力親為。他的手握筆握刀,“殺”人“救”人,卻從沒為誰拿過肚兜和衣裙。秦妧是個例外,唯一的例外。 等秦妧收拾妥當,裴衍才又讓人抬進水,獨自沐浴去了。 秦妧走到薄紗前,看了一眼浴桶附近,發(fā)現裴衍沒有拿換洗的衣衫進去,不自覺摳摳裙面上的繡花,猶豫了下,轉身從柜子里選出一身墨藍色暗紋宋錦深衣,遞進了薄紗。 “兄長?!?/br> 裴衍偏頭,看向拿著衣衫的那只小手,忽然伸手搭在了秦妧的腕子上,閉眼感受起沒有喜脈時的脈搏跳動。他知道,遲早有一日,這脈搏會因為新的小生命而發(fā)生變化,他希望,最先感受到喜脈的人是他和秦妧。 但在秦妧動心前,他并不十分期待脈搏的變化。 另一邊,正房的東臥中,裴勁廣對鏡換了一身玄色金絲的衣袍,魁梧凌厲,俊朗非凡,眉眼間多了幾許年輕人的桀驁和不羈。 陳叔叩門走進來,“侯爺,接風宴將在戌時三刻開宴,老奴擬了份賓客的名單,請侯爺過目。” 裴勁廣接過名單,掃了一眼,又面向銅鏡整理起衣襟,“既都邀請了唐先生,怎么不見周娘子的名字?” “這......”陳叔有些猶豫,那女子失憶又失明,行動不算方便,加之是小輩中的女子,與一群大老爺們同處一室并不合適吧,雖然接風宴也邀請了大奶奶,可大奶奶是家人,與那女子還是不同的。 可沒等他說出顧慮,裴勁廣云淡風輕道:“周娘子也算是裴家人的故交了,請她一起來吧?!?/br> “是?!?/br> 戌時三刻,宴會伊始,眾人在絲竹之聲中推杯換盞,言笑晏晏。 裴勁廣很重視安定侯府的老伙計們,還親自為坐在最邊上的老邵倒了杯酒,“辛苦,辛苦。” 老邵受寵若驚,點頭哈腰地接過。 裴衍端坐上首,興致缺缺地看著沉浸在歌舞中的人們,懶懶捏著秦妧白凈的小手,提不起一點兒勁頭,不知是厭倦了紙醉金迷的場合,還是心里裝著事。 只是偶爾有邊境的將士將目光投來時,他都會下意識將秦妧往身邊攬,即便人家將士是在向他問好。 可當局者迷,被隱形情絲纏住的秦妧并沒意識到他潛藏的占有欲,還舀起青梅醬淺嘗了口,酸酸甜甜的很合胃口。 “兄長要吃嗎?” “不了,太甜?!迸嵫苊蚩诋數氐牧揖?,視線落回父親身上,依稀覺得父親今日特別享受杯觥交錯的氛圍呢。 秦妧還是拿起一個新的勺子,舀了一勺遞過去。 裴衍嘗了一口,輕輕推開她的手腕。明顯是不喜歡。 對面坐在唐九榆身邊的周芝語很是拘謹,她寧愿呆在花叢中松土施肥,也不愿與陌生人交流,“先生,咱們何時離開?” 唐九榆同樣懨懨倦倦,但回答她的問話時,眸光炯炯清亮,“過會兒?!?/br> “嗯,好?!?/br> “如今尋回了家人和孩子,可要隨裴相他們回京?” 這是一個左右為難的問題,至少失去記憶的周芝語難以回答,攥了攥素色縐絺裙面,她囁嚅地問:“先生是在攆我嗎?” 唐九榆一愣,隨即笑開,到嘴邊的“沒有”不知怎地就變成了:“看你?!?/br> “看我?” “嗯?!?/br> 周芝語低頭,認真思考起今后的路。 這條路上,多了家人和子嗣,卻好像少了……他。 酒過三巡,饌玉酒闌,賓客中大半熏醉,三三兩兩促膝長談著,沒了開始的拘束。 這里面,大多是裴勁廣在總兵府的幕僚,對裴衍之名如雷貫耳,紛紛起身前去敬酒,以表敬仰。 這一幕,不禁令裴勁廣感慨萬千。 他坐在主位上看向秦妧,銜著酒樽輕輕晃動,“妧兒可知,為父最大的自豪是什么?” 既是詢問她這個還不熟悉的兒媳,必與裴衍有關。秦妧柔柔答道:“兒媳愚鈍,若是猜錯,還請父親莫要見笑?!?/br> “那是自然?!?/br> “父親的自豪,是自己手里那把能擊退敵軍的寒刀以及才華橫溢的子嗣?!?/br> 聞言,裴勁廣朗笑起來,單憑這句回答,就能察覺出這個兒媳是個慧黠嘴甜之人,可不像外表那般乖軟老實。 “為父最大的自豪,就是你的夫君。還記得十二年前,圣上第一次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大贊為父,就是因為為父有個聰明絕頂的兒子。” 秦妧淡笑,覷了一眼身側淡淡然的男子,暗嘆他的寵辱不驚。 可她不知,裴衍從懂事起,就被賦予太多期待,以至一言一行都不能出錯,這樣才符合裴氏長輩們的期待,也漸漸有了高處不勝寒的孤寂。眾人皆知裴衍優(yōu)異,卻不知他為此付出了多少。 裴勁廣舉起酒樽,與長子隔空對飲,隨后看向唐九榆那邊,“這些年,多虧了唐先生的俠義關照,才讓阿湛有機會與母重逢。” 唐九榆頷首,直覺還有后話。 果不其然,裴勁廣話鋒一轉,面上仍帶著人蓄無害的笑,“周娘子曾是疏瀾的未婚妻,于情于理,都該由我侯府的人送回到周閣主身邊。從今夜起,周娘子的一切吃穿用度,就不勞唐先生費心了,移交給本帥的人即可。” 唐九榆用舌尖抵了抵腮,深知自己沒有立場留下周芝語,正當想要大咧咧搪塞過去,垂著的衣袖被身側的女子拽了拽。 女子迷離著一雙黑瞳,使勁兒搖頭,示意自己不愿留在總兵府。 唐九榆眸微閃,繼而笑道:“唐某還有一些話要與她講,送來總兵府的事,改日再說吧?!?/br> 看著兩人挨在一起的手臂,裴勁廣沉沉一笑,也不勉強。 子時過半,宴會散場,裴勁廣單獨留下長子。 父子二人在雨幕中撐傘而行,待提及朝事時,裴勁廣笑著問道:“吾兒可知,為父向內閣和兵部提交的增兵申請被打了回來?” 身為內閣次輔,怎會不知,裴衍也不裝傻,如實道:“如今北邊境兵力強盛,快要超出禁軍的人數,恐有被忌憚之嫌。打回申請之事,杜老也征詢了兒的意見,兒沒有異議?!?/br> 裴勁廣以拇指和食指刮了刮頜骨,眸光漸深,“為父戎馬半生,為朝廷效力,如今還要被忌憚,真是寒了老將的心?!?/br> “父親誤解了,忌憚是兒的顧慮,并非圣上有所影射。希望父親斟酌三思,能夠主動削減兵力?!?/br> 一道雷光驚現,銀索般邐遞皓曜,炸開在墨空。 裴衍移開傘面,望了一眼如注雨簾,沒了與父親交談的心情。 秦妧會怕雷電嗎? 似察覺出什么,裴勁廣善解人意地拍拍裴衍的肩,“快回去吧,早點歇息。” 與父親頷首后,裴衍闊步走向客院,待走進游廊時,見秦妧站在門口,身上裹了件薄斗篷,溫聲問道:“可覺害怕?” 秦妧走進廊道,叫人收了傘,挽住裴衍的手臂彎眸道:“不怕的,早都習慣了?!?/br> 江南梅雨時節(jié),電閃雷鳴是常態(tài),她已從幼時的恐懼中歷練了出來,甚至有些享受夜深人靜聽雨聲的快意。 奔波半月,又逢大雨,人馬都需要休整,她和裴衍有了短暫的相處時間,至少今夜能睡足了。 可她還是想得簡單了,在回屋梳洗后,裴衍穿著霜白的寬袍,未系革帶,就那么將困意滿滿的女子抵在了窗前。 素了許久,連觸碰都是極其施力的。 扣住那截不盈一握的柳腰,裴衍望著無人的庭院,眸底由清潤變得幽然,比那銀索雷云還要翻涌,泛起漪瀾,大有摧折垂柳之勢。 單腳撥開秦妧的雙腳,裴衍看向女子的側顏,“循循善誘”著讓她放松些,再放松些。 在這陌生的總兵府,處處威嚴,媾之一事顯得那般輕浮,偏偏身側的男子一派蘊藉正氣,叫人怎么也想不到,會有如此大的反差。 秦妧想要逃離,至少逃回屋里去??v使屋外的侍從和隱衛(wèi)全部退離,可還是有種被窺視的駭然感。 她轉身,擠進裴衍懷里,又氣又羞又慫地懇求道:“回屋,回屋好不?” 不知是有什么怪異的癖好還是怎樣,平日克己復禮的次輔大人就喜歡野的,可也不能太過分。秦妧是只想披上狐貍皮的兔子,而無論是兔子還是狐貍,急了是都會咬人的。 他擁著秦妧靠在窗邊的墻壁上,撫了撫她的背,似在安撫,等人兒平靜下來,啞聲道:“怕了?” 秦妧想認慫,可一想到明早會被嘲笑,卻不愿服軟了。她站著不動,陷入糾結,可看起來更像是欲拒還迎,直到裴衍將她扳轉過去,才有了點反應,“我不怕?!?/br> 伴著一聲狂雷,她色厲內荏地吐出這么三個字,惹笑了裴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