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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 第54節(jié)

    沈弗崢沒有抽雪茄的習(xí)慣,倒是對剪雪茄的雙刃剪刀很感興趣,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聽對方說這盒雪茄的不凡來歷。

    他面上是最稀松平常的淡笑,修長的指骨有一搭無一搭地將銀色薄刃翻轉(zhuǎn),聞聲偏過頭,眸色在眼皮微斂之間冷淡下來,對助理只說三個字。

    “叫她等。”

    諸事繁多。

    從商業(yè)樓出來,老林開車門問他要不要回酒店休息,沈弗良打了電話來說要做東請他晚上去娛樂。

    那一瞬心煩,讓他想起鐘彌的玲瓏剔透。

    等不到十五月圓,要見她一面。

    老林識趣,這車沒擋板,便說下去買包煙。

    沈弗崢抱著鐘彌,問她,想我沒有?鐘彌杏衫桃裙如一幅早春圖景,單薄料峭,側(cè)坐在他腿上,嘴角已然彎成一道春風(fēng),偏笑著搖頭不認(rèn)。

    年前一別的低落情緒,好似已經(jīng)翻篇,鐘彌此時才能坦然承認(rèn),自己的胡思亂想有些不合時宜。

    “你當(dāng)時有沒有生我的氣?”

    沈弗崢應(yīng)聲,很深重地說:“嗯,你好不懂事。”

    鐘彌面色突變,像被從優(yōu)秀打成了不及格一樣,備受沖擊。

    “我隨便問問的!你這人,你這人怎么還真的‘嗯’啊!”

    沈弗崢笑著,伸手將她垂下去嘴角以拇指食指提上去,叫她再度展顏:“故意說的,怎么還真的信?”

    鐘彌拿不準(zhǔn)了:“是假話嗎?”

    “也不完全是假話。”

    鐘彌懸心問著:“那是什么意思?”

    沈弗崢答:“你年紀(jì)小,容易沖動,做事拿不準(zhǔn)就想先逃開冷靜,也是明智之舉,你把自己的感受擺在首位,我非常支持,我喜歡你這樣,彌彌,我并不需要一個小姑娘用偷偷受委屈和忍著不高興來證明她很喜歡我。”

    鐘彌覺得自己像熱水杯壁上那層水汽,在他面前,溫?zé)嵊滞该鳎悬c不確定地問:“真的嗎?”

    “大概我很庸俗吧。”

    他嘴角微彎,淡淡自評著,“我需要你的開心,來證明自己還有點本事。”

    聞聲,鐘彌眼神倏亮如放彩,矮身往他肩上一伏,將他抱住,櫻口故意在他耳邊,吐熱息,講甜話:“沈老板,很有本事的。”

    鐘彌能察覺到彼此都在克制,眼神屢次黏熱交匯,嘴唇卻相敬如賓,仿佛都知場合不對,這一吻落下去很難休止。

    她先讓自己的眼眸逃開,抿抿唇,與他閑話。

    “你今天過來了,十五,還會過來嗎?”

    他干干脆脆答一個字:“來。”

    鐘彌點點頭。

    車?yán)锏臍夥障裨谝挥|即燃的邊緣反復(fù)跳躍,呼吸都成了蠟燭頂端最薄又最熱的那一層焰。

    鐘彌的手被他握在手里都不敢亂動,屢屢咽津,腦子里飛快搜索著還有什么輕松一點的能和他聊的話題。

    要不問點累不累、忙不不忙之類的廢話?鐘彌正猶豫從何處開口,他先出了聲。

    沈先生是不說廢話的。

    “之后還有事要忙嗎?”

    鐘彌望著他,搖搖頭。

    他越是面容如常平靜,越襯得瞳孔深處有一股不動聲色的暗火,幽綠色的那種,冷淡,寡薄,像致幻的苦艾酒。

    以退燒之名,叫人上癮。

    鐘彌幾乎是被他的眼睛鎖住,后頸的僵直感與麻醉一致,他捧鐘彌的臉,一說話,下一瞬又叫人心跳癱軟。

    “我?guī)阕吆貌缓茫磕闳ツ鲜型鎯商欤也辉诘臅r候,會安排人帶你出門玩,不會讓你無聊,好嗎?彌彌,我想要你陪著我。”

    原來坦然說出口的欲望是這樣的。

    她好似一臺性能巨好的加熱器,吸進(jìn)身體的氧氣,迅速升溫,傳至四肢百骸,連頭皮都跟著微微發(fā)麻。

    她太想答應(yīng)了。

    胡葭荔的新男友鐘彌還沒見到人,此刻就在心里先給他扣一分,太不會選日子了,為什么要定初八!

    “我跟朋友……約了要見面的,對不起……”

    而且這么突然就要拎包走人去南市玩兩天,她還得現(xiàn)編個理由應(yīng)付章女士,這很難現(xiàn)編。

    沈弗崢皺起眉:“什么朋友?”

    鐘彌感覺他也要恨人了。

    “我閨蜜,”鐘彌想起他和胡葭荔之間的一樁聯(lián)系,“她家的老房子好像……就是你拆的。”

    沈弗崢一瞬失笑,握住鐘彌虛虛指他的手指頭,攥在手心:“我怎么不知道我拆過別人的房子?”

    鐘彌一時真不知道怎么解釋。

    她并不清楚所謂古城區(qū)拆遷重建的大項目里,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但那次陪他去參加過宴會,從旁人話里也可知他隨便一句話都舉足輕重。

    “反正跟你有關(guān)系的!”

    透過玻璃看見老林“買煙”回來,站在不遠(yuǎn)處,鐘彌余光瞧見,心想大概是時間所剩不多,沈弗崢得走了。

    “十五見吧?好嗎?”

    鐘彌俯身想親他一下,聊作告別吻。

    沈弗崢偏開臉,叫她的吻旁落,鐘彌一愣,聽見他的聲音在耳邊說:“我沒那么好打發(fā)。”

    他捏著鐘彌下巴,薄薄的眼皮撩起,打量人的眼神像用羽毛尖在皮膚上輕刮。

    拇指一動,男人微微粗糙的指腹從她柔嫩的唇角輕輕擦過,揩下一抹淡紅,用食指兩下蹭掉,又同她溫笑說:“攢著吧。”

    鐘彌從他車上下來,調(diào)整呼吸,頂著細(xì)細(xì)冷風(fēng),快步往戲館里走。

    明明什么都沒做,甚至連個吻都沒有,她卻跟遇見妖精、撞了邪氣一樣,面龐紅透,神思游離,像什么都做了一樣不復(fù)尋常。

    第38章 好高雅 焰白珠光

    胡葭荔這次找的新男友還可以, 請女朋友的閨蜜吃飯還知道要遷就兩個女孩子的口味,把地方定在她們之前常去的一家烤rou店。

    春節(jié)大魚大rou吃得發(fā)膩,鐘彌入座后, 吸一杯清爽的西柚汁,從頭到尾只吃了一點蔬菜和菌菇。

    除了聊天, 她的目光頻頻從二樓窗邊逃出去,看正月里車來人往的十字路口。

    一頓飯吃得七七八八, 鐘彌起身去了趟洗手間。

    胡葭荔的新男友不能吃辣, 沾一點辣就整張臉冒火,雖然一直愛屋及烏說著這家店味道好,但其實東西沒吃多少,解辣的飲料倒是灌了一肚子。

    見鐘彌走遠(yuǎn),他推了推黑框眼鏡, 忐忑問著旁邊埋頭炫rou的女朋友:“你閨蜜是不是對我有意見?要是有什么誤會, 你跟我說,我可以解釋。”

    胡葭荔雖然也覺得鐘彌今天出來玩的興致不太高,但也沒到“有意見”的地步, 而且跟她上一任相比, 鐘彌這回的態(tài)度已經(jīng)算好。

    上一任賀鑫, 她說男朋友是藝人經(jīng)紀(jì),經(jīng)常跟女主播打交道, 鐘彌當(dāng)時嫌棄難言的樣子, 胡葭荔至今銘記于心。

    而她現(xiàn)在這個男朋友,大她四歲, 學(xué)計算機的, 公司除了前臺和財務(wù), 其他部門找不到一個女生, 他大學(xué)沒談上戀愛,畢業(yè)后也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對象。

    雖然人沒賀鑫能說會道。

    但鐘彌倒是夸了他,說他這個工作前景挺好的。

    胡葭荔從男友那兒接來一張紙巾,擦去嘴角油漬,安慰道:“應(yīng)該不會的,我回頭問問彌彌,你別太擔(dān)心,她其實就是這樣的性格,跟不熟的人不太熱情。”

    男友點點頭,這才松了一口氣。

    等鐘彌回來,又主動問了要不要再添點菜,鐘彌搖搖頭說吃不下了,胡葭荔也說很飽,他起身,叫她們稍等。

    老夫妻經(jīng)營的烤rou店,只能現(xiàn)金支付,正月人多,他去前臺排隊結(jié)賬。

    等人走,胡葭荔朝前探身,使使眼色問鐘彌:“怎么樣?”

    “挺好的。”鐘彌點著頭說,“工作穩(wěn)定,性格看著也老實,跟你家一樣是拆遷戶對吧?”

    胡葭荔點頭:“對!”

    鐘彌評價:“很好,門當(dāng)戶對。”

    胡葭荔笑出來:“這也能算門當(dāng)戶對啊?”

    “當(dāng)然了,你想想你前面那個渣男。”

    鐘彌提醒好姐妹,“如果一個人在自己當(dāng)前的生活狀態(tài)里還有生存壓力,跟這樣的人戀愛,是非常忌諱‘他貧我有’的,容易不純粹,即使有愛都不行,因為愛有時候也拗不過人性。”

    胡葭荔繞過來,撲在鐘彌身邊抱著她嗚嗚喊著:“還好我有你,我的彌彌大軍師!那你那個男朋友呢?什么人啊,剛戀愛就送你boucheron,他會不會動機不純啊?”

    鐘彌開玩笑:“沒準(zhǔn)是我動機不純呢?”

    視線越窗,鐘彌看見她曾和沈弗崢相對而立的夜風(fēng)路口,她問他的名字是哪兩個字,他一筆一劃在她手心寫下來,也像是被刻進(jìn)生命里,不能割舍,也太難忘記。

    “啊?”

    鐘彌又笑,解釋說:“戀愛和奔著結(jié)婚去處對象,是兩碼事,前者不需要了解那么多,即使想盡辦法去了解了……也沒有什么意義。”

    就像她此刻不知道在沈弗崢的生活狀態(tài)里,他面臨的壓力是什么,她也不去問,她很清楚,他的困難,絕不在她能解決的范疇內(nèi),她一時浮于表面的擔(dān)心和焦慮,是虛假共情,就跟男生和女生說多喝熱水一樣,是毫無誠意的廢話。

    胡葭荔說:“可是人家都說不以結(jié)婚為目的的戀愛是耍流氓唉。”

    “只要雙方都是流氓,沒什么不可以的,你情我愿嘛。”

    瀟灑慷慨的語調(diào)一出來,鐘彌自己都有點驚訝,她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胡葭荔聽后更是夸張:“彌彌你真的好厲害啊,高中你和周霖戀愛,你就敢?guī)啬慵遥耶?dāng)時就覺得你好酷。”

    胡葭荔這句“你好酷”叫鐘彌在十五那天,出門時想起來都一陣心虛。

    活回去了,一點都不酷了,現(xiàn)在出門約會還要跟mama編謊話,越活越純情了。

    沈弗崢已經(jīng)到了酒店。

    鐘彌進(jìn)酒店大廳后,坐電梯上去,去找到他發(fā)過來的那四位房號。

    足下的靜音地毯,厚軟到似踩綿綿浮云來赴幽會,半昏的走廊壁燈,亦是情調(diào)十足,中式風(fēng)格慣常含蓄,露三分留七分,就像艷詞里的牡丹滴露,露不是露,牡丹不是牡丹,偏真有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