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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 第25節

    窗簾閉合的宿舍很昏暗,連空氣都有沉寂一夜的味道,但中間合不上的簾縫里透出一道刺眼的強光。

    鐘彌瞇開眼睛,腦海的畫面逐幀淡退,她睡在宿舍床鋪里,人木木的,摸來旁邊還在響的手機。

    沒有備注,是一串屬地京市的電話號碼。

    她躺著,接通電話,人還在緩沖狀態,聲音惺忪地對著手機里問:“喂,哪位啊?”

    那邊聲音似乎帶了點笑,那種溫情又不缺秩序感的男聲像被檀木熏透的軟布,柔而暖地磨著耳朵:“都中午十二點多了,還沒睡醒嗎?”

    鐘彌猛然瞪大眼,神思一瞬清明。

    像從標清切至藍光狀態,周遭一切紋絲不動,卻頃刻間地覆天翻。

    第17章 籠中雀 多體貼的情人行為

    “沈弗崢?”

    “醒了。”聽出鐘彌語氣里的震驚和疑惑, 對面聲音很輕,“看來我連個備注都沒有。”

    說得好像他備受冷落。

    但事實也的確如此,沒有備注。

    鐘彌從床鋪上坐起來, 睡蓬松的長發垂在臉頰兩側,窗簾縫隙間強照進來的一束光伸到床鋪上, 人又更清醒了一些,她解釋說:“我還沒來得及打備注, 昨天不是才見過么?”

    備注的作用是方便電話來往中知曉對方身份。最初鐘彌也曾新建聯系人, 名字打到一半,刪除退出了。

    她不覺得以后和這人會有什么頻繁的電話來往,徒留一個電話號碼躺在聯系人列表里,是為自己日后淡忘了又再想起平添風險。

    今天這通電話,也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是昨天才見過, 所以今天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嗎?我沒有聯系小姑娘的經驗, 要是做得不對,你直說。”

    他問得坦誠,反倒叫鐘彌咬住唇, 有點難以應對。她手指摳床單上的花紋, 語氣裝作大大方方的:“可以打, 找我有什么事嗎?是畫的事嗎?”

    鐘彌只能想到這個稍顯合理的原因。

    對方比她簡單粗暴,連“稍顯合理”都不考慮了。

    “除了畫的事, 就不能聯系你了?”

    這話要怎么翻譯?

    不合理難道就不能是原因了嗎?

    鐘彌心口一跳。

    門窗閉合, 中午的宿舍里空氣很悶,她正尷尬得想不到話, 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的時候, 沈弗崢再度出聲:“天蝎座是有什么講究說法嗎?”

    鐘彌朝被面彎了彎腰, 還是沒忍住溢出一絲笑, 她沒辦法想他去了解自己星座,然后再給她打電話的樣子。

    她想,如果世上有這樣溫柔耐心的獵人,讓他落空,也不太禮貌吧?

    “那你是嗎?”鐘彌問。

    “是。”

    不必她再提問,他提前一步回答供她驗證。

    “十月二十七。”

    鐘彌對星座了解不多,半瓶子水晃蕩夠唬住門外漢:“天蝎男比較高冷理性,你還蠻…天蝎的。”

    還有另一個特點鐘彌沒講,天蝎男好像公認欲望最強,由于腦子里開了小黃差,她沒聽清他的話。

    “你說什么?”

    “我說,你既通中式算命,又懂西方星座,業務范圍挺全能。”

    這次鐘彌聽清了,這人在調侃她。

    “你就是打電話來問這個的嗎?”

    “本來是想問你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現在改變主意了。”

    鐘彌心情一起一浮,隨他兩句話跌宕:“那你有事先忙。”

    “沒有什么事,就是想見你,跟你吃頓飯,改變主意是指,不想等到晚上了,你不是才剛睡醒?睡到現在,不餓嗎?”

    “可是——”

    她朝自己穿睡衣的身體看去,腦子里立刻計算出從現在的狀態到打扮出門大概需要多長時間,有點超出正常約飯等人的時長范圍。

    “我是真的才剛剛睡醒。”

    “我也是真的聽出來你剛醒了。”

    她懷疑他說這話時在笑,事實也是。

    她那種有分寸的待人禮貌,在他類似寵溺式調侃的話里,終于消磨干凈。

    她順著這種縱容,說話底氣都足了好多:“那你等吧!反正我會很慢的!”

    “不要緊,多慢都行,大不了就挨到晚飯,你慢慢來。”

    亂拳打到棉花,大概就是這個效果。

    鐘彌應了聲,正準備掛電話,忽然從他這句“挨到晚飯”想到他之前說的“改變主意”。

    下床的動作一頓,她腿懸空在床梯上,問:“你是不是已經吃過中飯了呀?”

    “遇到對胃口的人,多吃一頓又怎樣?”

    那種甜,像舌頭上化開的糖粉,猝不及防咽下口水,甜味突如其來,幾乎溺斃嗓子,需要很長很長時間才能從味蕾中淡去。

    鐘彌好半天憋出一句話。

    “那我去洗漱了。”

    這頓飯,在下午兩點半才吃上,考慮到要是往遠的餐廳折騰,可能三點多才能拿起筷子,鐘彌的饑腸轆轆已經不能接受舍近求遠。

    她真的餓了。

    從學校跑出來,見到沈弗崢停在路邊的那輛黑色a6,她上前彎腰,敲車窗,玻璃降下去。

    車內的男人看著她:“比我想象要快。”

    鐘彌還沒說話,肚子先咕咕叫了兩聲,他目光盯過來的時候,鐘彌先一步拽開他的車門,請他下車:“你也聽到了,我有點著急吃東西了。”

    所以她建議用餐的地方就在學校附近的飯館,那地方離學校不遠,只隔一條商業街,是開在老居民區外圈的底商。

    “雖然面子工程一般,但味道很不錯,你要是從沒來過這種地方,那今天就委屈你體驗一下了。”

    “你為什么覺得我沒來過這種地方?”

    鐘彌甚至真情實感生出期待,扭頭想聽他講一段富家公子體驗生活的俗套故事:“你來過?”

    “的確沒來過了。”

    這種開在擁擠的居民樓底下,以“xx家常菜”當招牌的小飯館。

    因錯過飯點,進店時甚至不用問包廂就享受了包廂待遇。

    兩人往樓上走,逼仄的室內樓梯兩側都是嚴嚴實實的墻,只有轉角一盞吸頂燈為上下兩端供光,顯得昏朦,連墻紙上的暗紋都瞧不清明。

    店是老店,屋子也是老屋子,轉角處的踩腳毯沒墊牢,鐘彌踩上去,朝前一踉蹌,膝蓋磕到放花盆的方凳,手被身后的人及時攙握,她才險險穩住身形。

    缺少慢動作解剖,她慌著愣著,以至于不知道那是怎樣的動作,從被他握著手腕,變成托住手心,那樣親密,卻不覺得被冒犯。

    他甚至還輕輕捏她的手:“當心點,餓急成這樣?早知道你說一聲,我帶點吃的在車上等你。”

    多體貼的情人行為。

    可他是嗎?

    甚至于,他可以是嗎?

    這虛無又心慌的感覺到讓鐘彌想到高中參加短跑比賽,拿了所謂的入場券,檢錄過了,她已經站在起跑點,她知道要開始了,但那聲槍響遲遲不來。

    她如臨大敵,每秒拉鋸都如一年長。

    此刻的緊張更勝高中短跑,因為她不曉得什么才能代表那聲槍響,是上次他搭她的手背說慢慢來,還是現在他托她手心叫她當心點?

    又或者是下一次?

    她被動在猜測,而他似乎才是掌握發令的人。

    鐘彌不高興地抽回手,加快步子踩完剩余幾階樓梯,沈弗崢跟在她身后,小姑娘說來就來的小脾氣也不叫他惱。

    服務生緊跟著過來上熱茶,鐘彌立起比4a紙還大的菜單,回避姿態,半擋住自己快速翻閱,好似一心撲在吃飯上。

    沈弗崢在她對面不急不徐地燙洗碗盞筷子。

    “辣子雞。”鐘彌對服務生說。

    沈弗崢把她那份清潔好的餐具推過來:“這么餓,不要吃辛辣刺激的東西,傷胃。”

    鐘彌堅持,撩起眼皮盯著他:“我有時候就是會喜歡一些不健康的東西。”

    他說:“這樣也不好。”

    “你放心吧,我會為此付出代價。”這話說得擺爛喪氣,卻暗暗有一絲撒嬌意味。

    她點了兩個重口的菜,才象征性把菜單遞給對面:“你要看看嗎?”

    他接過來說:“原來我也有點菜權。”

    鐘彌小聲嘀咕,你不都吃過了么,當然要點我愛吃的。

    沈弗崢望她一眼,跟服務員指了一個綠葉菜和一個素小炒,點了清淡又滋補的山藥玉米排骨湯。

    服務生邊記錄邊確認,然后說稍等,拿著餐單離開。

    鐘彌聽到那兩個菜名:“口味這么清淡嗎?”

    “我看著像葷素不忌的人?”

    鐘彌好半天在講好聽話和說大實話之間反復猶豫,最后遵從后者:“看著挺講究。”

    “彌彌,你對我誤會有點多。”

    “我那是不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