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侯府嫡女之后 第7節
如今佳話早已隨風去,物是人非事事休。 姜覓原想繞道走,不想姜惟看了過來。 姜惟的眼晴很好看,如桃花春水多情多愁,最是讓女子心動的那種。這般年紀還能令人驚艷,可想而知年輕時該是多么的玉樹臨風。難怪余氏念念不忘,明知其有妻室還非君不嫁。 姜覓一步步走近,在涼亭外停下。 涼亭四周,種著好幾株桂花樹。桂香無風自散,絲絲縷縷地鉆入呼吸之中,風過時香味越發濃郁。 原主曾對這個父親有著令人心疼的期待,時至今日都隱藏在心底隱隱作痛。疼痛的感覺從心里漫延,她遲疑一下朝那邊走去。走得近了,越發能感覺到姜惟的冷漠,也能清楚看到冷漠之下的那一絲失望。 她看著對方,脫口相問:“父親對我,可曾有過任何期許?” 姜惟似愣了一下。 他記得那春光明媚的午后,采薇軒里的薔薇花開得如火如荼。潤兒剛過百天,被妻子抱在懷中。 暖陽和煦,暗香浮動,微風吹起妻子額前的發絲,回眸之時眉目仿佛氤氳在圣光中如畫卷一般。 “夫君,你對潤兒有何期許?” “他是侯府嫡長子,日后自是要肩負起姜氏一族。我答應過你,我們第二個孩子無論男女都隨你姓,將來歸宗安國公府。若是兒子,延續徐家血脈順理成章。若是女兒,招門納婿當家作主。” 那時他以為此生定會花好月圓無缺時,歲月溫柔無風無雨。誰知風云驟變如山倒,花團錦簇到頭來是萎謝凋零。 人事已非,再無期許。 良久,他冷淡回答:“未曾。” 這個答案不出姜覓所料。 如果不是沒有任何期望,為人父者又怎么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視之如無物。她心底的抽痛陡然尖銳起來,然后消失不見。 “既然如此,那么無論我變成什么樣子,做過什么事,想來父親也不會在意。” 就算是換了一個人,這位侯爺應該也不會在意。 她低聲告辭,背影黯然。 姜惟一動不動,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誰也沒有看到,他置于身側的雙手慢慢緊成了拳。 第8章 桂香盈動,秋意濃。 不遠處的桂樹后,忽現一道素色的身影。 恍惚之中,似是故人來。 他多情的眸中乍現喜色,“嬌…” 嬌娘二字未說完,他已看清來人,眼中的驚喜如流星逝去再也不見蹤影。 來人素衣纖姿,溫溫婉婉地到了跟前,先是低眉順目地行過禮,然后抖開手中新做的藏青色披風給他披上。 “天涼了,侯爺千萬要保重身體。” 他“嗯”了一聲。 “辛苦你了。” “侯爺折煞妾了,這都是妾該做的。妾只恨自己做得不夠好,才讓大姑娘被人說閑話。”孟姨娘半垂著眸,神情黯然而傷感。 姜惟的腦海中立馬現出剛才的情景,像是第一次記清自己的嫡長女長得什么樣子,那直視自己清澈眼眸,仿佛兩把刀子將他的心割開。 從什么時候起,覓兒竟然越來越像嬌娘了。 “由她去吧。” “妾知道了。” 斜路上,一位青衣仆從衣著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他恭恭敬敬地走到姜惟身后,低聲不知說了什么。 姜惟臉色一變,下意識抬頭望向天際,目光朝著皇宮的方向。 良久,他腳步沉重地離開。 孟姨娘目送著,眼神從尊敬到迷戀,再到黯然。 所有人都說徐令嬌和侯爺是青梅竹馬,又有誰知道陪伴侯爺長大的豈止徐令嬌一人,還有她啊。 “這么多年了,侯爺還是忘不了夫人。” 哪怕她棄了自己最愛的紅色,日日穿著素色的衣裳,一應做派都模仿他人,她也走不進侯爺的心。 為什么? 難道就因為徐令嬌是主子,而她是奴婢? “姨娘不必傷心,如今陪在侯爺身邊的是你。”她身后的吳婆子如是說。 是啊。 徐令嬌已經死了。 縱使癡情不二又如何,她才是侯爺的眼前人。 不管是徐令嬌,還是余嫣然,抑或者還有其他什么人,她相信陪伴侯爺到老,始終站在侯爺身邊的那個人只有她。 她微微一笑,隨手摘了一簇桂花放在掌心中慢慢揉爛,任憑那香味如何垂死掙扎,也逃不過無情的摧殘。 主仆二人走遠,留下一地的殘香。 殘香未散之時,京中驟起傳言:南平王世子顧霖逃匿多年,終于在云州城被抓,不日將押解回京。還有人說顧霖其實早已秘密押回京中,為怕有人劫囚一直秘而不宣,如今人已關押在刑獄地牢。 這一傳言如平地一聲驚雷,炸響在酈京的每個角落。不到半天的工夫,便是世家內宅都聽說了這個消息。南平王府被提及的同時,少不了要帶出安國公府。安國公死后,無主的安國公府便成了空殼。如今安國公府的府邸還在,但這么多年來曾經顯赫的徐氏一族仿佛被世人遺忘一般。 徐家真正的血脈,也只剩姜覓一人。 采薇軒的門緊閉著,不時傳來東西碎裂的聲響,還有女子失控怒罵的聲音。下人們一個個像受驚的鵪鶉,縮著脖子恨不得把腦袋藏起來,生怕成了大姑娘怒火之下的炮灰。 落日熔金時,正屋的門終于開了。 子規雙眼通紅地出來,在許多人猜測打量的目光中前往廚房。當她拿著銀子讓廚房加兩道菜時,廚房的下人皆是露出了然的表情。 原主是掐尖要強的性子,平日里慣愛逞強,越是受氣憤怒之時越是死要面子,因而此舉沒有人感到意外。所有人都以為姜覓正在氣頭上,讓子規加菜不過是做個樣子,卻沒有人知道姜覓不僅能吃下去,而且還吃了不少。 她吃得很慢,不時朝門外瞟上一眼。 屋檐下的燈籠亮起時,有人上門。 人未到,聲先至。 孟姨娘溫柔關切的聲音隨著夜風入內,伴隨著桂花的香氣。她一眼就看到桌上的光景,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我的大姑娘啊,你這又是在和誰置氣?”她不悅地睨了子規一眼,“你就是這么服侍大姑娘的,也不知道勸著些?若是大姑娘夜里積了食,你擔待得起嗎?” 子規低著頭,不說話。 原主之所以更喜歡月容,是因為月容會說話。相比起月容的巧嘴和心機,子規則顯得木訥老實太多。 姜覓“啪”地一聲擱下筷子,惱道:“姨娘一來就說教,是嫌我不夠煩嗎?我娘留給我那么多錢財,我吃幾個菜怎么了?” 徐氏是十里紅妝嫁進姜家的,去世之后雖說嫁妝交由老夫人打理,但老夫人在錢財上一直未短過原主的手。倒也不是老夫人有多疼愛原主這個嫡長孫女,事實上老夫人對原主頗多不喜。若不是怕原主鬧騰得厲害失了體統,老夫人也不會花錢買清靜。 府里的姨娘下人,平日里的花銷都要指著月例,孟姨娘也不例外。 孟姨娘面皮僵了僵,道:“府里人多眼雜,那么多雙眼睛看著,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裝裝樣子。私下底你做什么都可以,莫要被人拿了把柄就成。姨娘也是為你好,怕你一時之氣壞了名聲,日后悔不當初。” 聽聽這說話的語氣,還真是苦口婆心。 再看這人的表情,誰不說是用心良苦。 正是這樣的苦口婆心,正是這樣的用心良苦,讓原主和自己的乳母都離了心,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個孤家寡人。 姜覓垂著眼皮,胸口起伏。 孟姨娘臉色漸漸緩和,底氣又生。這個孩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什么樣的脾氣秉性她一清二楚。 她凌厲地看了子規一眼,示意子規退下。 子規沒動。 “大姑娘,姨娘有幾句話要和你私下說。” “你說。”姜覓有些沒好氣。 孟姨娘又看了子規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好半天,姜覓好像才覺察出來,當下就甩了臉。“我知道姨娘是什么意思,但是眼下我身邊沒有可用的人。月容那個不成事的,姨娘你千萬要替我看好了,莫要讓她說了什么不該說的給我添亂。” “月容吵著要見你,被我勸住了。大姑娘你放心,姨娘一定會好好看著她,不會讓她給你添麻煩的。” 姜覓似是被安撫到,不咸不淡地給了孟姨娘幾句好話。 一切看似如平常,但孟姨娘心里卻莫名生出一絲不安。這種不安不知從何處起,尤其是那雙清澈無垢的眼睛碰到時越發明顯。 “姨娘,你是不是也覺得我這個時候還吃這么多不太妥當?” “怎么會?姨娘不是怕你吃得多…” “姨娘,你可知前幾日我做了一個什么樣的夢?” 姜覓的聲音很輕,聽在孟姨娘的耳中卻有種驚心動魄之感。孟姨娘感覺自己的喉嚨發干,心也跟著提了起來,嘴上只能順著姜覓的話問她做了什么夢。 “我夢見我餓死了。” 忽然,燈花炸了一下。 孟姨娘頭皮一麻,不敢看姜覓的眼睛。 她若是此時抬頭,必能看到姜覓眼底的寒意。 “大姑娘又說胡話,你是侯府的嫡長女,怎么可能會餓死?” “是啊,我是侯府的嫡長女。”姜覓的聲音尖了幾分。“可是我知道有些人巴不得我死了,那樣她們就能住我的屋子,戴我的首飾花我的錢,我從夢里看到她們在笑,她們說我壞笑我蠢,還說我活該…” “大姑娘,一個夢而已,你可不能當真。” “我當然不會當真,我就是恨!”姜覓拔高了聲,眼神凝成了冰。“我不會讓她們稱心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