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lywood》
“They like the smell of it in Hollywood. How could it hurt you when it looks so good?” ——Madonna 穿著海關(guān)制服的小黑哥盯著護照看了半天,用奇怪的腔調(diào)讀著,“LI-AN FAN?” “Ivan。”連凡立刻說出了他的英文名,遞上自己打印出來的offer。 其實根本就不需要這些紙質(zhì)材料,他的護照上有完整的電子簽證,但連凡喜歡將文件遞出去的那個動作,讓他有手握億萬級別生意資料的滿足感。 小黑哥看都沒看他,只在護照上隨意地蓋著戳,懶洋洋地說了句歡迎入境,又把東西推回給連凡,隨后轉(zhuǎn)身朝后面的辦公室喊了句什么。連凡只聽清了“coffee”這個詞,但他還是點頭微笑thank you三連,仿佛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習慣。 當連凡一腳踏出機艙時,他悄悄地深吸一口氣,想試試看傳說中的“自由的空氣”,是不是真的比較香甜。但他只能聞到機場中央空調(diào)的清潔劑味道,有點失望。 但很快,他就開始覺得酸了。和他同時走出禁區(qū)的是一個中國姑娘,本來走在他身側(cè)稍后方,一看到欄桿外站著的另一個金發(fā)碧眼的洋妞,她就拖著小箱子飛奔了過去,在連凡身邊帶起一陣風。 連凡目睹著她們隔著欄桿擁抱,然后陷入熱吻之中,旁若無人,有人也是羨煞旁人。 洋妞穿著正裝西裙和高跟皮鞋,中國妞穿著皮衣夾克和馬丁靴,金融白領(lǐng)和搖滾樂手,簡直像是從網(wǎng)絡(luò)小說里走出來的一對。 一邊走著,連凡還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多吃了幾嘴狗糧,那兩個姑娘竟然還在親!他暗暗吐槽,干嘛不去開個房?在公共場合亂顯擺!同時,他卻又忍不住在心里大呼慶幸,自己終于來到一個可以和異性戀一樣,當街秀恩愛,無需掩飾任何戀愛對象,甚至可以和愛人領(lǐng)證結(jié)婚的地方了。他推著超大行李箱,扭著屁股,在機場光滑的地面上走得猶如維密T臺,已將自己的過往統(tǒng)統(tǒng)拋在腦后。 在他眼前展開的,是嶄新的生活,是他期待已久的飛躍,是他的重生與涅槃。 連凡帶著耳機,哼著歌,在心里默默跟念著嘻哈音樂的詞,把money和sex吞吐了數(shù)十遍,仿佛他已勝券在握,真的什么都擁有了。 “Hi!你就是Ivan吧?”眼鏡男熱心地幫他把行李搬上車尾箱,“飛機怎么樣? “挺好的,很安靜,可以睡一覺。”連凡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從容地坐了進去,“其實如果不是為了有一個好點的休息環(huán)境,我還真寧愿坐經(jīng)濟艙。” 來接他的這個眼鏡男,是個朋友的朋友。當時給連凡介紹這個培訓項目的人,剛好認識那間學校的在讀學生,就順便介紹兩人加了微信。聽說人家接機本來是要錢的,但連凡提前和他認識了,在出發(fā)前那幾個星期,差不多每天都以“問一下去那邊需要準備的東西”為由,拉著眼鏡男談天說地,最后也混得蠻熟的。所以眼鏡男不收他接機費用,答應了當晚帶他去local餐廳,連凡主動提出請他吃飯。 眼鏡男是直男,和女朋友一起來讀書的,兩人都沖著工簽排隊綠卡而來,都在讀grad school,也就是研究生碩士。在三天之內(nèi),連凡會徹底掌握這種中英文混雜的說話方式。 為了這次進修,連凡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提前訂好了學生公寓,只是短租,供他在找到合適的獨居公寓之前短暫落腳。他搜羅了不少攻略,知道哪里是華人聚集的地方,哪里是gay聚集的地方,知道在哪里買東西會讓他看起來有品位又不摳門,知道學校有哪些資源可供他使用。 連凡有備而來,下定決心,要將他的指紋狠狠嵌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 本來以連凡的雅思成績,他可以申請免去語言班,但他選擇提前小半年過去,和所有同時期入學的新生一起上語言班。班里近四分之三都是中國人,有男有女,有一看就知道是在國內(nèi)高考失敗的小年輕,也有口笨舌拙、從不敢用英文發(fā)言的中年人。在來之前連凡就知道了,出國進修的中國人不外乎兩種,想用洋墨水給自己鍍金的,或者想用文憑做跳板移民的。語言班是所有專業(yè)打散了隨機混著上課的,連凡稍微打聽了一下,其他人不是商務金融就是教育護理,和他一樣念藝術(shù)或設(shè)計的,竟然一個都沒有。 除了中國人以外,最多的就是韓國人和阿三哥。唯一的一個黑人妹子,來自某個歐洲小國家,她自我介紹說完之后,沒幾分鐘連凡就給忘了是哪兒了。 連凡和那些一手握著兩臺不同品牌手機的同學們隨意聊聊,交換聯(lián)系方式,打聽一番小年輕們的家鄉(xiāng),在課上認真聽講和做pre,既不掩飾自己的能力,也不過分張揚。他知道這些各自家境不菲的同學,不知哪天就能成為有用的人脈,但他的目標并非語言班的中國人,這種級別的人,他沒出國前就認識不少。 在正式開學之前,連凡將學校所有社團的facebook主頁都瀏覽了一遍,給所有標注著“性別/性取向平等”的社團都點了贊,在他們過往活動的照片中仔仔細細地觀察。他戴著墨鏡,悄悄排著奢侈品專賣店外的長隊,讓自己隱身在亞裔人群之中,一口氣刷卡買了三四個包包和錢包,成功在店里開了會員。出來之后,他又繞道去成人用品店,用手機拍下各色后庭玩具和電動按摩棒的照片,然后是藥房里的增肌營養(yǎng)品、小眾護膚品、只有國外才有的限量彩妝…… 這些都不是給自己用的。他的行李中,有他精心挑選過的淘寶個人設(shè)計師單品,中國風花紋和顏色的時裝,私人定制的小飾品和化妝盒,請以前合作過的店家給他量身裁剪、只此一件的休閑服飾。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避免撞款。 許多人以為,既然都出國了,有便宜的LV和Coach,能買到The Body Shop和專柜的Fenty,為什么還要從國內(nèi)帶東西出去?但連凡不這么認為,所有滿大街的中國人都在追捧的東西,他都執(zhí)意要舍棄。他的所有穿著打扮,在國內(nèi)不會與人相同,出來外面,就更加不能與人類似了。之所以要去店里掃貨和拍照,原因也很簡單,他知道這些東西在國內(nèi)有銷路,可以從代購中撈到不小的一筆。 時隔數(shù)年,連凡再次需要開動腦筋,為自己謀生。 開學之后,連凡開始了久違的忙碌。他心里有著全盤的計劃,每一步都必須盡全力去走。 開學周的社團展示中,他在幾個社團的攤位面前駐足停留,和明顯比他年輕的同學聊著天,得到了好幾個派對邀請。 他偏愛某些財雄勢大的興趣類社團,攝影社里多半不會有影視專業(yè)的學生,反而會有很多其他專業(yè)的攝影愛好者,若家里沒礦,一般人燒不起單反設(shè)備,所以攝影社肯定很多富二代;橄欖球隊里必定有不少身材好的猛男,但估計直人比較多,可以了解,未必要加入;喜劇社的內(nèi)容他不太感興趣,但這一類表演社團活動特別多,而且每次都有酒水提供,觀眾也多,是絕佳的社交場所,哪怕聽不懂老外的笑點,也可以去玩一下。 最后,連凡停留在Queer交友會的攤位前,眨巴著兩只好奇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拾起桌面上的彩虹旗貼紙,滿臉上寫著躍躍欲試和懵懂無知。 攤位上的是一男一女兩個白人學生,年紀估計比連凡要小不少,熱情地給他介紹著社團內(nèi)容。在這里,所有性取向都可以公開,都會被包容,大家平等地參加社團的蹦迪派對、游戲之夜等活動。除了純粹的吃喝玩樂之外,社團另一個目標是促進LGBT群體的就業(yè)平等,所以也會不時舉辦不同專業(yè)w小聚會,除了在校學生之外,已就業(yè)的校友成員和一些對LGBT友好的企業(yè)代表,也會來參加。 那白人女學生看著猶猶豫豫的連凡,燦爛笑容不減,故意將說話的速度放慢,用英語這么對他說:“就算是處于探索階段,還不確定自己性取向的朋友,我們也是十分歡迎的。在這里,包容和平等是最重要的。我們隨時歡迎新成員的加入!” 聽了這話,連凡飛快地將貼紙撕開,把小彩虹旗貼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對她說了一句“Thank you”。隨后,在兩個學生贊許和鼓勵的目光中,連凡離開了。 他本來想要裝出一副被打動、受鼓舞的樣子,但自己也不曾料到,在他離開那個攤位、低頭看著手上的宣傳單張時,目光落在紙上兩個男學生緊緊牽著的手上,他竟然真的熱淚盈眶。 除了Queer社團的活動,連凡不曾落下每一次他們自己專業(yè)的聚會和課外實踐。那些人手一杯sparkling,圍站在高腳桌旁,滔滔不絕地聊著最近一個項目的預算,互相恭維互相介紹的酒會,連凡自然得心應手。 因為有之前實打?qū)嵉墓ぷ鹘?jīng)驗,連凡在一群混文憑的水貨之中較為突出,他又不像其他中國留學生一樣,怯于自己的英文水平而不敢和local交談,反而喜歡往白人堆里扎。每一次參加這種晚會,他都把彩虹旗貼紙貼在身上或是包包上,選擇一個大家都能看到又不會顯得太過刻意的位置。每當有人指著這個貼紙,連凡就會露出“哎呀,上次忘記撕下來了”的表現(xiàn),而圍觀者也會十分干脆地用“沒關(guān)系,本來就是個好東西,love wins”來回應,新一輪的交際又可以就此展開。 很快,連凡就給自己討到了不止一個實習offer。在調(diào)查之后,他選擇了一家初創(chuàng)公司,看中的既不是薪資待遇,也不是發(fā)展前景,而是公司所處的地理位置。 在課余時間,他在早上打著uber,到位于CBD的公司上班,中午在全世界最繁華、最昂貴的商業(yè)街,吃著沙拉和小吃車的塔可餅,當然都有拍照。因為他只是一名實習生,公司不會給他安排太過復雜和核心的工作,但所有的交際場合和活動機會,他都可以報名申請。在那些他期待已久的社交上,連凡覺得自己升上了天堂。 晚上下班之后,他沿著燈紅酒綠的主干道走著,在happy hour隨便進一家小酒館,用特價啤酒把自己灌得微醺,然后才走入裸男與drag queen遍地的gay吧。 在這個大洋彼岸,無人認識他的地方,連凡喝下一杯接一杯的龍舌蘭shot,爬到吧臺上肆意地跳抖臀舞,然后再大方接過男人們請他喝的贈飲。 第二天,在宿醉后的頭痛之中,他或許會翹課,或許不會,但期末作業(yè)必定是大膽而又獨特的設(shè)計。除了交到教授那里,他也會交一份到公司領(lǐng)導手上,但一個月下來,公司還沒有采用過他的設(shè)計。連凡也開始思索,或許該跳個槽了,最近要多去頂頭上司那里刷刷臉,好讓她給自己寫推薦信,還有Queer社團的社長,這種政治正確的東西特別好用,一封頂企業(yè)老板的兩封。 在Queer社團的聚會中,連凡維持著“出身較為落后地區(qū),憑借自己的努力在外闖蕩,在這個圈子里無依無靠”的人設(shè),與同學們相談甚歡,也和幾個白人小帥哥看對眼過。但他不敢輕易出手,因為社團里的同學和國內(nèi)那群基佬不同,人家是正兒八經(jīng)的大學生,大多數(shù)都有著完整而普通的家庭,個個樂于助人,性感有活力,卻不見得可以隨便玩弄。連凡對西方人的婚姻觀所知甚少,不認為自己真的有能力駕馭一個白人家庭。萬一人家一輩子都不想結(jié)婚?或者有他根本搞不清楚的婚前協(xié)議?也有可能,人家的父母留給兒子的遺產(chǎn)根本沒多少,甚至大學生身上還背著不知道多少萬刀的學費債?連凡千辛萬苦來到這里,可不是為了過那種日子的。 為了出國,連凡將本來在國內(nèi)辦得稍有起色的生意拋售,名下的固定資產(chǎn)能折現(xiàn)的統(tǒng)統(tǒng)折現(xiàn)。他既然來了,就做好了不回去的打算。哪怕以前的積蓄可供他衣食無憂一段時日,他還是要努力開源。 除了常見的奢侈品和日化產(chǎn)品之外,連凡專門做起了男用情趣用品的代購。后庭玩具和震動按摩棒,尤其是經(jīng)常在基佬們口中出現(xiàn)的aneros,連凡憑借著自己以前的人脈,在社交平臺上大大方方打起了廣告,親自寫測評repo。買按摩器送diva個人香水小樣或無刪減豪華版專輯,一次滿足gay們的三個愿望。這些東西過于冷門,大多數(shù)gay又擔心在公開平臺上網(wǎng)購會泄露隱私,所以會來找連凡的,都心甘情愿付一筆不菲的代購費。 但這些收入,對連凡來說,也只能算是日常零花。他的目標,依然在人身上。 當連凡第二次見到那個ABC時,他心里知道,機會來了。 那是在Queer社團的期末前派對上,附近不止一家高校有性質(zhì)相似的社團,幾個社團聯(lián)合起來,包下了星級酒店的高空酒吧,將彩虹旗掛得滿天花板都是。 連凡手里捧著一杯h(huán)ouse white,但沒喝幾口。馬上是圣誕假了,這就意味著學期快結(jié)束了,離他學生簽證到期的日子越來越近,他難得地焦慮起來。最近幾次這種場合,他都盡量保持著清醒,想要在各種狀況中有更快的反應。 他看見那個正在和人聊天的ABC,第一眼只覺得有些眼熟,再看一眼,心里有了兩個猜測。其實他對兩個猜測都沒有多少把握,但正巧此時,ABC的聊天對象走開了,連凡覺得這是上天給的機會,而在保守和進取之中,他永遠會選擇后者。 “Hi,抱歉,說國語可以嗎?”連凡帶著不確定的神色,卻直接對ABC說了普通話,“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ABC有些驚訝,但仍禮貌地微笑著,當真也用普通話回答:“唔,我不確定?” 連凡歪著腦袋,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確保對方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的長相,然后才恍然大悟:“是那個,兩個月前的,那個華裔設(shè)計師的新品發(fā)布會嗎?” “噢,可能是,那可能你確實見到我了。”ABC又露出有些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我記性不太好,你是……?” 連凡連忙道歉:“沒有沒有!是我不好意思,當時我沒和你打招呼,你不認得我是應該的。是我單方面記得見過你而已,我是Queer社團的成員,因為平常很少在這里見到同胞,所以我忍不住上來打擾你了。” ABC也善解人意地笑了,親切地與他握手:“沒關(guān)系,Alex Song,很高興認識你。” “Ivan。”連凡會握住他的手,比尋常多用了三分力氣。 當天晚上,連凡沒有再離開ABC的身邊。他們談天說地,從晚會的氛圍和供應的餐點,聊到華裔設(shè)計師在時尚界的未來,以及亞裔LGBT群體的罕見,還有各自喜歡的伴侶類型。 ABC說他的中文不太好,能聽會說,但寫得不流暢,連凡立刻提出可以給他補習;ABC不是這幾所學校的校友,他畢業(yè)于更加頂尖的名牌大學,但meimei在附近的大學就讀,所以他今晚才會來參加這個晚會;ABC對幫助亞裔同胞提升社會地位有著熱忱,欣賞有理想、有品味、善良的人;ABC目前還在父母的公司就職,未來有打算自己投資創(chuàng)業(yè),具體行業(yè)還沒決定…… 晚會結(jié)束后,ABC提出要送他回家,連凡婉拒了,但留下了他的聯(lián)系方式。有的時候,矜持就是最好的勾引。 回到家已是凌晨三點,連凡敷著面膜,搜刮著互聯(lián)網(wǎng)上有關(guān)這個人的每個角落。 如大多數(shù)華人移民二三代后裔,這個ABC也有一對富得流油的企業(yè)家父母,未來可以獨自繼承至少兩家上市公司。ABC在國外出生長大,父母是典型的高知移民,一家子的專業(yè)背景都無可挑剔,唯一古怪的地方,是他曾經(jīng)和女人結(jié)過婚,有一個四歲的兒子,一年前又離婚了,目前是單身狀態(tài)。 那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一個LGBT聚會上?原因倒也不容易猜到。他工作的那家科技公司,也就是父母留給他的寶貴財富,半年以前鬧出過職場潛規(guī)則事件。案件細節(jié)沒有公布,最終結(jié)果也是庭外和解,但卻讓他的家族旗下企業(yè)大失聲望,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遭到抵制,股價也一跌再跌。 這個ABC或許不是鐵gay,或許他是個雙,只要他能接受和男人的婚姻,哪怕只是走個過場,反正他兒子已經(jīng)生了一個,以他家的財力,要再代孕也不是什么難事。 那有什么,能比公司未來的接班人,沖破傳統(tǒng)思想和社會歧視,和另一個男人結(jié)婚,來得更能提升企業(yè)形象呢?大家都愿意支持性少數(shù)群體,誰還會記得什么性sao擾? 到日出時,連凡已經(jīng)確定,這個ABC就是他最完美的獵物。 他們?nèi)ゼs會,ABC帶他游覽城市,去唐人街找最正宗的絲襪奶茶和灌湯包。連凡對他說在國內(nèi)的事情,描述北京和上海的繁華,和他家鄉(xiāng)小鎮(zhèn)的淳樸。 在跨年夜,他們在私人派對上一起看煙花。連凡靜靜聽著他說他和前妻之間的糾葛,不時點評幾句,并表示自己絕對不會把日子“過得像個女人一樣”。 他們在連凡租的公寓里共進晚餐,客廳完全收拾成了連凡精心準備的樣子,極簡的家具和少數(shù)帶著前衛(wèi)氣息的飾品,總體風格是大多數(shù)人會喜歡的性冷淡,卻又在細節(jié)之處有著挑逗。小尺寸的按摩棒看似不經(jīng)意地扔在了茶幾底下,客人就算看見了,也肯定不好意思指出。飯桌上還散落著學習資料和未完成的設(shè)計稿,在快開飯時,天然呆的主人才會匆匆忙忙把它們收起。 晚飯過后,他們在沙發(fā)上接吻、互相撫摸。ABC禮貌地征求連凡的意見,連凡卻故意說,明天要工作,真的很遺憾。連凡知道,這一次,他需要更多的耐心。 直到下一次,晚飯地點換成了ABC自己的樓頂平層,連凡終于見到了他想象中的東西——豪華家具,畫廊級別的收藏品,按摩浴缸,既有香檳,又有茅臺。當晚,ABC在床上親自向連凡證明,他真的不是直男。 第二天早上,連凡接過他遞來的卡布奇諾,溫柔如人妻一般地勸他趕緊去上班,小心別遲到,他可以自己回家。 在早高峰車輛堵得幾乎動也不動的主干道,連凡穿著昨天穿了一整天的臭烘烘舊衣服,斜背著ABC送的Burberry,站在紅綠燈口。大型廣告牌正逐一亮起,不知道iphone幾又要開新發(fā)布會了,R18恐怖片的海報和音樂節(jié)宣傳并排而立,耳邊是帶著口音的英語混雜著大量西語單詞。連凡張開了他的雙臂,在路邊流浪漢古怪目光的注視,和晨跑者遛著的大狗吠叫聲之中,任混雜著培根和深烘咖啡味道的、早晨的骯臟的風,將他完全包裹。 連凡覺得,距離他夢寐以求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遙了。 農(nóng)歷春節(jié),ABC帶連凡回家,和父母一起包餃子,連凡還見到了他不會說中文的混血兒子。一星期之后,情人節(jié)當晚,在包場晚餐的燭光之中,ABC掏出了戒指。 連凡盯著那一枚看上去平平無奇,其實價值連城的鉑金男戒,在心里默默數(shù)著數(shù)字,27,28,29…… “我知道看上去好像太快了點,但是……”ABC見連凡久久沒有答復,稍微有些急了。 “是太快了,我們認識了才,才多久?”連凡低下頭去,讓他看不清嘴角的微笑,“兩個月?兩三個月?” “是很難忘的三個月!”ABC握住了連凡的手,“在這兩個月中,我看見了你的獨立、堅強、才華,還有理想,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只是一個從落后的小城來讀書的普通人,而且還是個男的。”連凡的雙眼,在搖曳的火焰之中更顯淚眼朦朧,“我就是因為不想讓身邊的人承受非議,才從家鄉(xiāng)逃出來。和我在一起,你就必須要承受我?guī)淼母嗟姆亲h。” “只要你愛我,就沒有什么是我們一起做不到的。”ABC取出那枚戒指,舉到了連凡眼前,“你愛我嗎?” 像是被擊中一般,連凡的目光只向著ABC的臉,完全不去看戒指,“Yes!Yes,我愛你,I love you!我們結(jié)婚吧。” 他們深深地接吻。 連凡和ABC就此訂婚。 婚禮決定在連凡的課程結(jié)束之后舉行,同時會宣布ABC家族成立新的高定服裝品牌,由ABC本人擔任CEO。婚禮的主題為“AI”,是兩人英文名的首字母縮寫,中文主題就叫“愛”,現(xiàn)場的布置、給賓客的禮品、一對新人禮服會由連凡親自設(shè)計,整個晚宴走彩虹科幻風,體現(xiàn)LGBT群體的平權(quán)力量和人工智能的未來風格。 這些消息,在兩個月之內(nèi),已在名流圈中流傳開來。在小道報道滿天飛之前,ABC的父母砸大價錢從野雞報刊中買走了兩人接吻的偷拍照,開始勸連凡搬到家里來,還要給他配保鏢。連凡自然拒絕,理由是上課不方便,但接受了他們提供的司機,僅僅是上下學和外出購物,也有車接車送,之前的實習工作自然是不用再去了。 連凡擺正心態(tài),用了畢生所學的全部創(chuàng)意和細心,設(shè)計著他和ABC兩人在婚禮上要穿的三套禮服,他覺得自己高考都沒有這么用功。 唯一打斷過他的,是一封發(fā)到他163郵箱里的郵件。郵件內(nèi)容很簡單,是航班落地的時間和日期。讓連凡心驚rou跳的,是發(fā)件人。 連凡不得不去見他一面了。 “你得跟我回去。”一年多不見,總裁看起來沒什么變化,頭發(fā)剪短了一點,開場白就如此單刀直入。 他們坐在漢堡王里,桌面上只有連凡點的一杯奶昔。連凡心里發(fā)虛,面上卻毫無表情,“太晚了,我快結(jié)婚了,我們早就結(jié)束了。” 總裁皺起了眉頭,“你出國的這一大筆錢是怎么來的,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問過律師了,如果真的走法律程序,你得連本帶利賠給我,你還在這做夢呢?” 就算道理虧了,氣勢也絕對不能虧,這是連凡多年的經(jīng)驗,“你就是來問我要錢的嗎?行,那現(xiàn)在我們打個欠條,等最近忙完之后,我保證全部還你,一分錢也不差。” “最近忙完?忙你的婚禮是吧?等你正式結(jié)了婚,就可以問你新老公要錢了是吧?”總裁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你以為要和你結(jié)婚的是什么傻子呢?人家不會簽婚前協(xié)議?不會把你扒個底朝天?還會把自己家里幾十個億的資產(chǎn)分你一份?你又不是女人,你能生兒子來母憑子貴嗎?” 連凡臉都白了,咬牙切齒地回嘴:“最起碼,他愿意和我結(jié)婚!他帶我回去見他的父母!” 聽了這句,總裁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沉默半晌,又說:“你跟誰結(jié)婚,我不管你,但你得跟我回去一趟。” “你神經(jīng)病!我費這么大力氣跑來這里,還會讓你呼呼喝喝,受你擺布,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嗎?”連凡翻了一個大白眼,掏出手機來,打算叫uber了。他今天出門沒告訴司機,是自己偷偷過來的。 “跟那些沒有關(guān)系,我都不計較了!”總裁嘆了口氣,“是你媽,病得快不行了,在醫(yī)院里躺著呢。你要再不回去,最后一面要見不上了。” 連凡的手機從他掌心中滑落,他伸手去撿,手肘不慎將裝著奶昔的杯子推倒。粉紅的甜膩液體,從桌面上滑落,一滴一滴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