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好茶! 第87節
亂七八糟的話張口就來。 沈令悶不做聲,心情因為不安而更加沉重。 中途賀聞帆叫來了醫生,在確認沈令狀態穩定的情況下,喂他吃了點東西。 一小碗雞湯煨的小米粥。 沈令吃得異常艱難。 他每咽下去一口,胸口都陣陣緊縮,帶著無法忽視的刺痛。 而賀聞帆似乎對這個反應了如指掌,即便他有意克制著不表現出來,賀聞帆也能精準找到痛點。 吃一口粥,就放下碗幫他順一順胸口。 小半碗是沈令的極限了,比平時的食量小了太多,但賀聞帆第一次沒督促他再吃一口。 護工很快將餐具收走,醫生也跟著離開病房。 沈令沉默地靠在賀聞帆肩頭,長長的睫毛掩住視線。 賀聞帆捧起他的臉頰,輕聲問:“在想什么?” 沈令睫毛抖了抖,抬眼看向賀聞帆,眉心微蹙,眼神卻清明。 他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我到底……什么情況?” 第60章 賀聞帆臉色微變。 沈令并不足夠敏銳去洞察到這點細枝末節。 他只是執拗地追問著。 “我到底……怎么了?” 賀聞帆嘴唇翕動:“沈令……” “哥哥,”沈令握著賀聞帆的手腕,眼中染上哀求的神色,“不要騙我,好不好?” 他鬢發烏黑,蒼白的面孔下,眉眼黑白得更加分明,其間隱含的水汽像在眼底匯成的小溪 模樣看上去太可憐了。 賀聞帆心臟像被翻來覆去揉捏過,疼痛過后只剩酸澀。 他輕輕嘆了口氣,“沒事的。” “哥哥。”沈令眼底的小溪快要溢出眼眶了。 怎么可能沒事呢? 真沒事的話,為什么連喝幾口粥都要醫生守在旁邊才行? 當他是傻子看不出來嗎? 賀聞帆連忙撫上他的胸口,“沈令,寶貝。” 他急切道,“沒事的,真的,至少現在沒事。” 沈令急促的呼吸漸停,眼眸懵懂地眨了眨。 什么叫……現在沒事? 賀聞帆避開他正在輸液的手,將他攬進懷里,接著說道:“只是過幾天需要做一次手術。” 做手術? 也可以啊,他也不是第一次做手術了,沈令不懂這點小事為什么還要瞞著他。 賀聞帆溫暖的掌心貼上沈令的胸口。 那里的胸膛單薄、瘦弱,肋骨上覆蓋著薄薄的一層皮膚。 他嘴唇張了張,用盡量柔和的語氣,說:“就是可能要開胸。” 沈令愣住了。 開胸? 他雖然不懂醫學,但生了這么久的病對自己的身體卻很清楚。 現在醫學發展到這個地步,一向是能微創就微創,而沈令體質不行,一直以來的治療手段都偏保守。 這次如果不得已要開胸,那說明情況是真的不太樂觀。 沈令顫抖著垂下睫毛,有些害怕了。 “沒事的,”賀聞帆握緊他逐漸失溫的手指,“這是科室會診的結果,我們有最好的醫生,最好的醫療條件和設施,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輕輕撫摸沈令的脊背,柔聲安撫:“不要怕,好不好?” “嗯……”沈令顫抖地應了聲,縮進賀聞帆懷里。 好半天他才抬起頭,眼眸濕潤睫羽翕動,艱難扯出一個微笑。 · 沈令花了大半天接受自己必須要開胸的事實。 雖然依舊害怕,但他在這方面向來看得開,知道情緒也是影響身體狀況重要因素,所以總是能盡快調整好心態。 但等待手術的那幾天實在難熬。 胸口一刻不停地痛著,有時是抽痛有時是刺痛,折磨得沈令苦不堪言。 醫生不建議他一直用止痛藥,每天的定量有嚴格規定,他就只能在白天,父母來看他陪他吃飯時,用一次止痛。 那樣他才能勉強打起精神表現出狀態還不錯的樣子,也能去走廊里轉兩圈當做活動。 手術前一天吃完午飯,俞靈帶著餐盒離開,沈令悠悠靠在枕頭上。 這是術前沈令能吃的最后一頓飯,大約是看他瘦得可憐,這天醫生早早給他上了止痛,飯菜也允許遵照沈令的意愿稍微豐盛一點。 沈令度過了這些日子以來最輕松的上半天。 止痛藥效還沒過,暫時又不需要繼續輸液,被扎得青紫的手背得到解放,沈令感到難得的輕松。 賀聞帆送俞靈下樓,沈令就去了趟洗手間,準備等賀聞帆回來以后,讓他陪自己在走廊散散步。 洗手時沈令忽然覺得頭暈,他停下動作,撐住洗手臺的邊緣緩了緩。 濕漉漉的手掌撐在光潔的大理石臺面上有些打滑,沈令稍稍閉了閉眼,頓時暈眩得更加厲害。 他連忙睜眼,咬住嘴唇努力集中精神,但這陣眩暈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好轉,反而愈演愈烈,甚至牽扯出強烈的惡心和反胃。 沈令喉結狠狠滾動了下,在強力壓制未果后,他彎腰干嘔了一聲。 胃里驟然翻騰起來,沈令感到自己那個一向還算安分的胃,突然痙攣抽搐,他趴到洗手臺前“哇”的一聲吐了。 中午好不容易吃下的那點東西不一會就交代了出去,但嘔吐卻停不下來。 沈令兩眼發黑頭暈目眩,耳邊是尖銳的轟鳴。 他雙手緊緊抓著水池邊緣,過分消瘦的手指關節清晰突出,用力到呈現出透明的慘白,把手背上輸液留下的淤青襯得更加突兀可怖。 沈令用最后的意志拼命止住瘋狂嘔吐的欲望,他腰背深深弓著,像承受著巨大負重一般無法挺直。 細瘦的手臂撐著臺面不斷打顫,整個人都搖搖欲墜。他閉了閉眼眼,然后再次俯下身,用清水把水池和自己的臉頰口腔清理干凈。 這是他能給自己維持的最后的體面。 做完這一切,沈令無力地跌坐下去,身體順著墻壁滑到地面。 他的心率因為這一通嘔吐攀升到了恐怖的地步,心臟在胸腔里雜亂無章地跳著,沈令甚至覺得它快要劈開肋骨,或者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眼前一陣陣發黑,沈令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墻壁上,感覺到自己身上的冷汗在唰唰往下流。 胸口一陣緊縮,心臟開始疼了,從胸腔最深處發出抽動的、擰絞的痛,沈令皺起眉,張開嘴費力喘著氣,手指脫力地顫抖起來。 其實前幾天賀聞帆跟他說開胸,他都一直覺得不太真實,他總覺得這顆心臟不至于突然罷工得這么厲害。 基本是到這一刻才他真正意識到,原來自己的身體真的已經支撐到極限了。 賀聞帆送完俞靈回來,前后不過五分鐘,沈令卻不在病房里。 他有瞬間以為沈令自己出去散步了,但下一秒就否決了這個猜測。 沈令不可能在這種身體狀態下一個人出門,哪怕只是到走廊轉轉,沈令一直很乖很聽話。 賀聞帆眉心漸漸擰起,內心忽然騰起一股極度不安的錯覺。 他快步上前打開洗手間的推拉門,眼前的一幕像是當頭一棒,差點讓他暈過去。 寬敞的洗手間里,暖調的光線明亮充沛,沈令卻面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 他偏頭靠在雪白的瓷磚墻壁上,沾滿細汗的脖頸微微仰著,烏黑的發梢被冷汗浸濕,雜亂無章地貼在慘白的面孔上。 而沈令本人套在寬大的病號服里,靠著墻壁勉強支撐身體,像一灘融化的水。 那瞬間賀聞帆呼吸都差點停止。 沈令顯然沒有暈過去,甚至意識還很清醒,看到賀聞帆時,竟然還咧嘴笑了笑,汗涔涔的面孔形容慘淡。 賀聞帆心都碎了。 他小心地抱起沈令,用最快速度叫來了醫生。 沈令又被固定到了床上,渾身接滿監護儀器,醫生寬慰地告訴賀聞帆沒關系,只是虛驚一場。 但沈令再也不能下床了。 到明天手術為止,他只能一動不動地待在病床上,戴著氧氣罩,被各種精密的儀器一刻不停地監控每一項生命體征。 賀聞帆來到床前,看著沈令半闔著眼,潮濕的睫毛因疼痛而顫抖。 他撥了撥沈令汗濕的額發,沈令就虛弱地睜開眼。 “還疼嗎寶貝?”賀聞帆俯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