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任誰都措手不及。總覺得像是在一個旋渦里轉來轉去,沒有安全感,又迷失了方向,只知道拼命撐扎,可是卻只是愈靠近黑暗。 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清醒,反正虛虛實實,就算在夢境里也是這般真實,真實就存在在夢境里,真實得令人痛心。我翻來覆去,一整個晚上都沒睡好,而事實上我是不可能睡得好的。 我手撐著坐起身來,頭靠在大腿上。枕頭是不想躺的了,早就溼透,不是汗,卻是一直讓我眼睛不停分泌的東西,該死的東西。 我嘆息,一觸發了某個敏感帶,我的大腿也沾溼了,隱隱約約的還能聽見自己的啜泣聲,既無奈又悲凄。這樣反反覆覆的不知道己經是第幾次了,哭累了就睡,睡不好又醒來,醒來了又哭累……我好累了,身體跟心靈同等的疲憊。 就在那個當下,璨璨轉頭,眼角有著淺淺的皺紋,眼帶也被黑眼圈搞得疲憊不堪。我心疼他,不知道他究竟怎么突然變成這樣子,是我太少關心他了嗎?一定是的吧,否則他怎么會這么累? 「璨璨!」我叫他。 「你還是一樣漂亮呢,卡洛琳。」他的背后是一片亮白,白到讓我幾乎看不看他。「我想,即使過了十年、二十年之后,你都還是會這么漂亮吧?你擁有快樂,有家人的照顧,這些你有的我通通沒有呢!所以啊,你真的非常幸運喔。」 「你在說什么啊璨璨?我聽不懂。」我試著朝他走去,但他還是離我好遙遠,就連聲因都是悠遠的。 「你年輕又漂亮,該去找一個適合你的人,好好的過日子。」我驚恐,璨璨他幾乎要消失了。 「璨璨!璨璨!你別走啊璨璨!我話還沒說完……」我拚命的追,但璨璨終究是消失了。 我穿過了云霧,然后是一片樹林,我走沒多久,走出樹林,來到一座高聳的山峰上,只有短小的雜草,空無一人。就在那瞬間,一陣怒吼,震驚了整座山脈,我被那聲音迫使跪坐在地,雙手摀耳,好一陣子那可怕的噪音才消失。 我站起來,拍拍褲子,轉頭卻發現身后不遠處有一隻巨大的怪獸,我甚至來不及看清楚它的身軀,拔腿就跑,怪獸也看見了我,朝我奔來,我受了驚嚇,跑得更快了。 只記得自己一直跑呀跑的,跑到山窮水盡、窮途末路之時,前方是一片懸崖峭壁,里頭是深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前后都在強逼我做選擇,我想,反正橫堅都是死,不如……不如……我已經沒辦法思考了。 然后又是另一個地方了。 「卡洛琳?說說話。」彼得?是彼得嗎? 我緩緩睜開眼,原來是璨璨。「你醒啦?那真是太好了。我剛才削了顆蘋果給你吃,喏。」說著遞了顆蘋果來。 我困感地環顧四周,「這里是哪里?」這里全是白色,又安靜的,「醫院?我怎么會在這里?」 璨璨微微笑,「傻瓜,你出車禍啦,腿都斷了一條了。」聽他這么一說,我眼睛往床尾一掃,果真……右腳沒了。 我有些不敢相信,只是慢慢的說,「我的腿都斷成這樣了,你還要我?你知道嗎,我這樣是會拖累你……」 璨璨放下刨刀,握住我的手,「我怎么捨得離開你呢?除非你不喜歡我了,否則我都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呀。」璨璨的話總是這么撫慰人心,語氣溫溫和和的。他也真是傻,我怎么可能會丟下他離開呢? 我漾開笑容,「我怎么可能不喜歡你?我愛死你了你知道的。」 他刷白了臉,看起來不太開心,「別開玩笑了,你別再這樣讓我為難了。我、你、彼得,其實你早就選擇了他,不是嗎?干么要騙我?根本就沒必要。」璨璨滿臉痛苦,推開椅子站了起來,「希望你們幸福,我走了。」 「我沒有啊!你回來啊!」我為了追他,跌下了床,這時彼得剛進房來,見我這樣,他急忙又將我扶上床。 「人都走了,不用追了。」彼得按住我不安份的身子勸道。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我狠力搥他,要他讓開,可是他偏不讓。 「你這人怎么這樣反反覆覆的?不是你親口跟璨璨說喜歡我的嗎?這話可是你親自跟他說的哪,你現在反悔了?」彼得毫不留情的指責我。 我一頭霧水,「你快讓開!我才沒說過這樣的話!我喜歡的是璨璨不是你。」 「可是你喝醉酒在璨璨背上說的,就算你不記得,但這種話可能是假的嗎?」我淚流滿面,看著彼得,對他卻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我要找璨璨,你不讓開,我自有辦法。」我趁著他一不留神,爬向窗戶,頭探出窗外,接著是手、腳,只覺得沉重身體墜落,彼得沒抓著我,我順利落地,接著是一片黑暗,我昏了過去。 我背靠著床板,心想這到底是怎樣的夢境,明明現實中就不可能發生,但是情感之間變化多,似乎脫離了人格,又保留了思想邏輯,而且總是在故事脫軌到接不下去的時候清醒,要是現實中也能這樣就好了,只要一活不好,就清醒,然后就一身無事一身輕。 不論是現實還是夢境都痛苦,這大概是唯一的共通點,雖然是這樣,但我至少還能再見到我想見的人。 「有些話一直沒對你說,現在要說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忽然想起,璨璨說過的,一個人最容易遺忘一個人的,就是聲音了,然后我仔細一想,就覺得他似乎還在我身邊。 「卡洛琳。」耳邊傳來想像中璨璨的聲音。只可惜,我也只記得他叫我名字的聲音了。 「璨璨。」我輕聲說著,說給空氣聽。聲音不大,但在這靜謐的晚上,卻顯得格外清晰。「璨璨璨璨璨璨璨璨璨璨……」其實你好愚笨哪,這名字根本就不適合你,干么要笑著接受?為什么? 「你母親比你早就來到達拉斯了,當然我也先認識了她,她是位有趣的女士,有你這樣可愛的女兒不令人意外。她跟我提過你也會來到鎮上,但我使終不知道原來你就是她,我從來就只是把你當成卡洛琳,而不是你母親的女兒,也因為這樣,我們才會這么順利的在一起。但是其實你知道嗎,我爸爸在臺灣是有名的殺人犯,為了讓我有良好的教育,才讓美國的馬丁父婦收養我,但是即使我從來就不喜歡我爸爸(事實上,他經常打我),但我還是認定他就是我爸爸,至于我mama,為了生我而難產死了,我爸也是因此而討厭我的。 我得說,我的出身真是不榮耀,我想我唯一向人主動提起過的大概就只有你了。我可能沒說過你是哪里吸引我,但真要說也真難,因為不論你的好與壞,我都覺得可以接受,但我卻自私的沒告訴我的出身。雖然我很早就認識你母親了,但是你也和我提過關于你母親職業的事,其實那沒什么的,只要不去做違法的事,沒有什么是值得可恥的,我一直是這么想,所以也沒有對你母親產生偏見。 一直提起你母親,你大概也很困感,但我這封信就是要告訴你答案的。一個關于我、關于你、關于你母親的故事。」 我手里捧著信,就這樣看著璨璨端秀的字跡。這封信我看過好多遍了,不管看幾遍我心里總是有很大的感觸。 「在這之前容許我先賣個關子,我還有件事想對你說。那天去彼得家,大家都玩的很開心,我載了你到教堂,沒載你回家,因為車子不好進退,所以我就陪你走了一段路,可是又看你走得歪歪斜斜,很是不放心,只好你將就著點,讓我揹你了。人家說酒后吐真言,我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這么回事,但你說你有點喜歡彼得,我是相信的,這不是嫉妒,而是放心,至少哪天如果我沒空陪你的話,你還有彼得。也許你會覺得我怪,但我真心這么覺得的,其實你跟彼得怎么看怎么登對,很多你的朋友也支持你和彼得,但后來我們在一起了,那些聲浪才逐漸消失。彼得是個不錯的人,我知道他一直都喜歡你,即使曾經身旁的女友一個換一個,但從沒動過真心,他也衷心希望我們在一起的……唉,世事難料,我就怕你不看這段。我唯一能夠確定的事情就是,不論過了多久,即使我人不在你身旁了,心也在你身旁的。 最近去醫院做檢查,一切順利,不必擔心。和你說過了,心絞痛,老毛病了。 我知道你一定看得不耐煩了,我這就跟你說,不過這故事可不短。」 廢話這么多,病情卻簡略帶過,這算什么?要我怎么心安? 我嘆息,放下手中的信,探頭一看窗外的月光皎潔。即使人們發生了變故,月兒依舊會在那里燦爛的,對嗎? 這封信我總是看到這里就不敢再看下去了。那一定需要莫大的勇氣,這點璨璨一定沒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