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陳隊(下)
聽他這么一說,陳隊想起了當年那個被他接到懷里的小姑娘,想起了他親手將她交給岑院長的那一幕。 彼時正是要到下班的時間,蕎北市公安局忙得厲害,而這時一通電話的響起更是讓他們忙得再也停不下來了。 三輛警車和救護車幾乎是同一時間趕到的,那時的陳振峰還不是大隊長,他跟著師傅還未走進里面,便已經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那分明童稚的嗓音卻異常尖銳地哭喊著,耳根疼連帶著心臟也微微不適地緊鎖著。 直到進了兇殺案的現場,他才明白原來現實遠比那撕心裂肺地哭喊聲更加殘忍。 繞是對此有心理準備的他,也被那樣的畫面給震驚到了。 穿著白裙的小女孩跪在地上,染著血紅的雙手緊緊地抓住醫生的白大褂,哭得止不住,話都說不穩了,仍然再不停地乞求著:“求求你們,不要帶走我的爸爸mama。” 一遍遍地說著,一遍遍地磕著腦袋,那雙手卻是緊緊地不肯松開。兩根小辮子散亂成一團,白裙也早已被鮮紅所盡染,她渾身像是從血水中爬出,一雙大眼睛里也是紅透到了極點,似乎再哭掉得就是血水而不是淚水了。 他看了眼擔架上被白布蓋住的那兩團,又將視線移向她,原本該是嬌俏可愛,被父母捧在手心中無憂無慮長大的小姑娘,如今一夕之間,便成了無根的浮萍,漂泊無依,再也沒有人為她精心澆灌了。 這人生便是這樣無常,他不由地眼眶微澀,不知是因這小女孩的處境還是對發生的這一切所生出的感慨。 “小朋友,把手放開好不好,你的爸爸mama要去另一個地方了。”那位被抓住衣角的醫生彎下腰柔聲哄道,縱然心疼眼前這位可愛的小女孩,但卻不能不完成他的工作。 “可不可以讓我再看他們一眼。”她哀求著,嗓子早已經啞得發不出什么聲音了,只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在努力地說著。 那位醫生微微地嘆了口氣,允諾的同時不忘提醒道:“那你記得不要碰他們。” 看著她搗蒜般地點頭,他終是不忍,示意同伴將擔架放下,微微掀開白布露出底下的兩張臉。 林研跌跌撞撞地爬過去,看著父母早已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她再也難以忍受,身子一歪,便要倒去。 此時,距離最近的陳振峰一個箭步沖上去將她抱在了懷里。 而之后醫生們終于順利地將兩位死者給抬走了。 隔著些距離,他依然能聽見幾人的低語聲。 “這小姑娘長得那么漂亮可愛實在是可憐了。” “誰說不是,雖說我們來得夠快,但是你們看看女性胸口那一刀直接插入肺內,而男性雖說胸口那一刀不致命,手上那一刀也好說,可也抵不過沒有及時的止血處理啊!等我們來的時候,早已沒了呼吸,當場死亡了。” “唉,這兇手是真得慘無人道,也不知這小姑娘活下來是幸還是不幸。” 之后的聲音他便再也聽不見了,陳振峰垂眸默不作聲地看著女孩呆滯的雙眼,抱著她站到一邊,盡量不妨礙其他同事的現場取證。 后來他于心不忍將她帶回家交給他的妻子先照顧著。錄口供時,她雙眸呆滯,只要讓她去回想那個場景,她便嘶吼著難以安靜下來,最后這口供自然是錄不下去。他只好帶她回去。 當時妻子剛診斷出懷有身孕,而他又工作繁忙,沒多少時間照顧她,于是帶著她去童知孤兒院想把她交給岑院長。 他還記得,那一天,她難得主動地牽住了他的手,他帶著她買了好多小裙子,買了女孩子都喜歡的布娃娃,帶她吃了飽飽的一頓飯,最后他將車停在了童知孤兒院前。 小姑娘心思敏感,仿佛知道了什么,怎么也不肯下車,緊緊地抱著布娃娃縮在車里,拿她那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研研,聽話,叔叔以后會來看你的,阿姨肚子里有小寶寶了,叔叔工作太忙,真得不能好好地照顧你。”他心里一陣苦澀,不僅是沒有時間,就是經濟也不允許他負擔兩個孩子啊! 他看到她聽完這話后,一直垂著腦袋不說話,長長的睫毛眨呀眨,像蝴蝶的小翅膀,煽著煽著就要從他眼前飛走了。 這么乖巧的小姑娘能有什么麻煩,他咬咬牙,決定說服妻子留下她好好照顧著。 可是下一秒,女孩卻放開懷里的布娃娃,傾過身來抱了抱他,軟軟地說:“謝謝叔叔,叔叔再見。” 他因她突如其來的親近而微怔,待他反應過來想回抱她時,小姑娘已然松開了他,抱起布娃娃打開車門下了車。 他看著她跟著岑院長頭也不回地離開,眼里的酸澀終是沒忍住,變成一滴透明的液體滑了下來。 后來的這些年里,他很少來見她,一來是工作上的調動,二來他再也沒了臉面來看她,即使是過來,也不過是站在孤兒院的門口靜默片刻。 關于她的一切消息都是來自于岑院長,包括她生病、她住院了、她恢復了,但她是怎樣一步步走過來的,他不清楚,可他唯一能夠提供給她的便是經濟上的付出。 當年他因為經濟負擔和妻子的不愿而放棄她,那么之后在經濟條件越來越好的同時,他始終不曾忘記欠林研的那一份。 始終不曾忘記地還有林研父母的被殺案,即使多年過去,他依然堅持著要將兇手捉拿歸案,他相信這是對林研最好的補償,也是作為一個人民警察該盡的責任。 而今,再一次得到林研的消息,竟是因為眼前這個素昧平生的男人,原來她的傷痛病情都是由他來治愈的,原來她在他之后遇見了更好的他。 他很高興,林研終究是幸運的。 ……… 想必你們也知道兇手是誰了吧,等案破了,就開始感情戲。